谁知,未等手探到衣襟,那木棍随即跟来,明明一根僵直硬棍却柔软灵巧的像一条蛇,长长的蛇信嘶嘶吐出危险的信号。狄荣不得已只好先放弃拿软鞭的打算,左足尖向前只是一点,整个人便往后退了一截。
他向后老头向前,二人直退至墙边,狄荣虚蹬一下墙沿,凌空蹿起,一个鹞子翻身,顺势取出软鞭,落在五步之外,傲然立于院中,软鞭凭空一甩,虎目圆睁,周身气场全开。老头跟着跃起,二人又是好一阵缠斗。
啪的一声,软鞭脱手而出,地上赫然留下一道深沟。
老头向后退开一步,丢了棍子,依然偏着头,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赞道:“小子,你不错。总算他没看错人。”
说完,竟是头也不回的出去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薛玉儿快步上前细细查看丈夫上下,见他面色无异依旧沉稳自若,方松了一口气。薛玉儿不会武功,适才二人虽打的激烈却也只是须臾之间,她只看的眼花缭乱胆战心惊。
“狄大哥。这位前辈的武功……”
狄荣点点头说道“应当是与我师出同门。但却比我高了许多。刚才他只是试我功夫,若真有心与我为难,你我二人加起来也是不成。若是…若是他双目犹存,只怕当世罕有敌手。”
丁鹄倒吸一口冷气犹疑着问道:“那你可知他是什么人?是敌是友?”
狄荣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不知。想来不会是仇家,不然怎还容我们在此?”话是这么说,狄荣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
“到院子里来。”老头不知何时提着两坛酒再次去而复返。
可有了刚才的事,三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怎么,陪你师公喝杯酒都不肯么?”
狄荣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果然。
狄荣八岁上正式拜师学艺,那时苏念二十六,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可师父却只是在那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潜心教他武功,教他习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教他一人。
稍微懂点事的时候,他就开始好奇,像师父这般文武双全的谦谦君子,在朝可安一方天下,在野可成一代宗师,如何肯在这里寂寂无闻一呆许多年?
师父笑笑,摸摸他的头,并不说话。
“师父的师父是不是也像师父一样,喜欢一个人待着?”狄荣有心引着师父多说几句,师父只看着他笑,虽然看着他,可狄荣觉得师父眼里没有他的影子。
“你师爷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很喜欢热闹,同我不一样。”他看着远处的山,许久才说了一句。
师父其实很乐意给小狄荣讲故事,从三山五岳到四书五经,从五音六艺到二十八宿,可唯有师承一事,无论小狄荣怎么旁敲侧击,总是不肯多说。
老头已经坐在石桌前开始自斟自饮,狄荣一撩衣摆,坐在老头对面的石墩上,自行除去另一坛酒封,醇香的酒倾泻而出,狄荣仰面张口接了,一气喝了半坛“好酒!老前辈这酒当真是极品!”
老头笑道:“你这小子也还不错,不算辱没了你师父的名声。”
“你师父跟着我的时候,才六岁”老头抿了口酒,渐渐陷入了回忆中。
“那时我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几次三番缠着我师父要收一个小徒弟来,于是就有了他,我第一个徒弟。”
“他很聪明,一点就透,悟性极好,更可贵的是不骄矜,踏踏实实,比其他人还要努力几分”老头微微垂着头回忆着,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赞赏。饱经风霜的面颊也变得温柔起来。
“他小的时候长的清秀,像个小女娃,人又随和,从来不以大师兄自居,师弟们都喜欢他,爱和他玩笑,他也不恼。”
“他十八岁那年,随我下山。路上遇到仇家遭人暗算,他挡在前面保护师弟,偶然回头看到有个刺客从暗中袭来,他只来得及挡在我面前。”
“那一次,他差点就没挺过来,我抱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沾满土又淌过血的白衣,他握着我的手,说不出话来。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大,映的他眼里亮晶晶的。当时我就发誓,今生今世我一定要保护他再不让他受一点伤。”?凶狠与柔情在他脸上不断交替,老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故事戛然而止,院子里又是一片寂静。
“咳…老前辈…后来呢?”丁鹄性急,等了半晌不见后文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
老头恍然回神,喃喃道:“后来…后来,他慢慢调理养好了身子,再后来,他就下山了,只给我留下一封信,再没回来。”老头语气平静面上也毫无波澜,可这短短两句话听来却是万分寂寥。
“这些年,我常常打听他的消息,知道他下山各地游历,知道他回家为爹娘送终,还收了个徒弟,他们一呆就是十年,几乎,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一样长。”说到这里,老头笑了笑。
“徒弟考了武状元之后,他也离开了兰州。这些年我虽时时打听,可却从没找过他。六年前,我终于研明清心诀最后十二句,我想着,他若知道了也该是很高兴的。况且,他是我最得意的大弟子,心决既得,理应传授给他。”
“他曾经说过,最巧苏州,最雅杭州,最念兰州,最爱青州。他双亲已故,兰州便没什么好念的了,所以我在这青州城外,一住就是五年。我想,总有一天会见到的吧?”
“师父他…确实在青州,只是,他…六年前就去了,我亲手葬的。”?狄荣说出这些话后,有些犹豫的看着对面憔悴的老人,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这大概是最残忍的消息罢。
初春的夜晚,静的可怕,没有夏虫,没有凌风,冬雪刚刚褪去,连朦胧的月色都是悄悄地从地上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