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腌臜货!”狄荣忍不住出口骂道。为了陆裴明,也因为伤怜自己。
想当年,外敌频频入犯,边疆连年战乱匪祸横行,百姓苦不堪言。他二十四岁受封神武将军,三年时间安定边疆,北辽西夏吐蕃诸国,纵虎视眈眈却再不敢轻举妄动。谁料想,三道八百里加急谕旨将他召回,当日便以异族细作之名打下死牢。后来皇帝感念狄荣毕竟平叛有功,免了死罪,抄没家财削为平民责令此生不得入京。
他就这样,风风光光入京去,寒酸落魄出城来,别说一身好衣裳,连他随身背了多年的劲弓,师父亲手为他做的无难也一同被抄没了。
及到城外,见一长刀粗眉阔口高鼻的汉子,正是陆裴明,并手下几人骑马等候,力邀他前往陆家金刀门。但狄荣心灰意冷,加之骤闻自己原是西夏之后,再想到数年来死在自己马下的西夏兵官,不觉一阵恍惚,再三推辞,只愿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那陆家…金刀门众人就任由他们搜查?”
丁鹄不由得叹了口气,“当日陆大哥下落不明,群龙无首,兄弟们也是投鼠忌器。后来探听到陆大哥被连夜送京下了死牢,有些人便生了各奔前程之心。别说其他门派,就是金刀门下青龙堂也没了声息,堂主称病拒不见客。朱雀玄武二堂畏畏缩缩相互推诿,只有白虎堂主司马菁四处奔走甘愿舍命相救。”
“原来如此,那不知,我如今一届平民又能做些什么?”
“司马堂主命小弟来请大哥,至于具体如何行事还等回去之后一同商议。”
两人推杯换盏间互剖心腹,待吃罢酒饭,薛玉儿拾掇出一间房来,狄荣引丁鹄安歇去了。
回到房中,薛玉儿已铺好床褥,走上前来为他更衣。狄荣直勾勾的看着妻子,他有满腹衷肠想要诉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薛玉儿也不去看他,一边收整衣物,一边轻声道:
“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又不愿同我说,我也从不多问。但你要记着,你是我夫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论什么时候,不论遇到什么事,我总是敬你,爱你,同你在一起的。”
“什么?”
狄荣把下巴搁在玉儿颈窝,深深吸了一口夫人的体香“没什么,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月亮升了上来,照的屋里的地都泛起银光。青罗帐中,狄荣拥着薛玉儿,慢慢的细数往事。
他这一生起起伏伏颠沛流离,母亲难产去世,父亲不知所踪,接生婆婆于心不忍,将他抱回家中才保他一条小命。五岁时,婆婆病重,临死前又写信将他托付给自己的亲哥哥,他小小年纪独自一人走了大半年才找到晋州来。
从跟随婆婆到四处流浪再到拜师学艺,从考取武状元到封将拜相再到身世曝光被赶出京城。狄荣看着地上的月光,那光冷的好像要把整个房间都冻上,只剩怀里这一团温暖。
薛玉儿依偎在丈夫胸前,静静听着,屋里有片刻的安静,静的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那么沉稳那么热烈。她轻轻环住丈夫,把这个外表刚强神鬼莫近的男人环在她怀里。俯在他耳边低声软语“荣哥,这些年你受苦了。从今往后,有我疼惜你,爱护你,与你同进同退,生死不离。”
借着迷蒙的月光,狄荣看着妻子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眼神清澈透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他似乎看到了妻子狡黠的笑容。
“自我们成婚以来,我总是睡不好,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知道自己常常做噩梦,还时不时的说梦话吗?”
“哦?我却不知呢。不过夫人,今晚你怕是又要睡不好了。”
薛玉儿一怔,不待她开口询问,狄荣一掀被子将她压在身下。
“好玉儿,明日就要与那丁鹄兄弟一同上路去救陆大哥,你就当补偿补偿我么…”说着手便不安分的在那香娇玉嫩上滑过,一个接一个的吻也落了下来,轻轻的柔柔的。
薛玉儿措手不及,甚至有些害羞,推挡了两下,忽然想到今夜一过,明天腥风血雨也未可知,便不再扭捏,探身抱住夫君,热烈中带着不安。
一夜无眠。
未及天亮,丁鹄狄荣并薛玉儿三人便悄悄启程了。
薛玉儿情知此去凶多吉少,却已打定主意,丈夫要出门办事,做妻子的自当随身侍候,生生死死,夫妻总该在一处。
狄荣欣然应允,心里却暗自琢磨,虽说所谋是凶险万分掉脑袋的事情,可将妻子独自留在村里他也是不放心的。玉儿聪慧温柔有余泼辣机变不足,遇上张三一类的无赖难免吃亏。
何况,二人住的小院虽处在偏僻村落,可有心人一查便知。倘若事败身份暴露,玉儿孤身在此就太危险了。
咔哒一声,门锁落下。看着这住了还不到一年的屋院,薛玉儿有些感慨,原想着,等开了春在这门前栽一棵桃树,往后年年都能看到满树的粉艳桃花。可如今这一去,怕是再难回来。黄狗已经托付给村头刘大娘,刘大娘是个哑巴,为人低调且十分和蔼,想必不会亏待它。
转过身,三人就此上路。
直到第二天傍晚,村里的人三三两两坐在外面唠嗑时才恍然发现,猎户和猎户媳妇儿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了。只有一条脏兮兮的小黄狗坐在门口,哀哀的摇着尾巴望着紧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