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纤阿目中盈盈生了水,头向后仰,被范翕挡在她颈下的手揽住。她折腰于他怀中,长发云雾一般长铺开,垂至毯垫上浑浑噩噩,玉纤阿闭上眼,手指勾住他衣袖,蜷曲又放开,茫然地只知道咬唇忍住。
便如那巫山中的男女相逢般,云雾缭绕间,行行重行行
玉纤阿轻颤着,长发与闭着的眼睫一样黑。范翕便转脸来,他面孔与她轻挨,是自那夜桃花树亲吻后第二次挨上她。玉纤阿恍惚间,突觉得有人掀了帷帐,向车中提灯看来。她心中惧怕,是以不敢阻拦范翕,只敢拼命躲在范翕后方。
吕归掀开帷帐,诧异地看到公子翕正衣衫不整地将一女子压在身下,声音极其含糊不清。公子翕侧头向车外的他看来一眼,眼眸微扬,亮色中隐隐含勾,又带着一丝笑意。吕归尴尬低头,不敢多看,放下了帘子,对卫士道:“放行吧。”
躲过了宫门前的检查,玉纤阿一下子推开身上压着的男子,捡起地上的腰带、扯住自己被褪到肩下的衣帛,低着头躲到了车中远离公子翕的另一面。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轻声:“多谢公子相助。”
范翕被她推开,手上脸上仍残留着方才碰触到的雪般芳菲。他心里发荡,面上却不显。范翕遗憾地被美人推开,恼她无情。他看向车中斜对面低头系腰带的女郎,光线流离间,他仍瞥到她肩胛骨处的骨节肌肤范翕咳嗽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冷静。
他酌一口茶,揉了下自己湿润的唇,笑问:“为何这样紧张?莫非玉女是第一次?”
因此年代男女情事不忌,范翕也不知玉女此前是否委身于旁的男子。观她这般绝色,曾委身于其他男子简直太过正常。但方才见她反应那般青涩慌张,好似不曾与男子这般过范翕心中忍不住涌上一丝愉悦感。
玉纤阿偏脸,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柔声道:“为何公子这般熟练?可见公子身畔美人无数呢。”
范翕却也不明确答,他深深看她一眼,柔声:“我这样的身份,这样场景,多半见多了。你该知道才是。”
玉纤阿垂着眼,低声笑:“是嘛。原是以色诱之。我生平却最不喜这样手段。”
范翕颇有同感道:“哦,我也不喜。我最厌人以色图之,我果然与玉女是同道中人呀。”
二人互相看一眼,心中皆想:你不喜?看不出来啊。你勾我的时候,不就是靠的好皮相么?不过随意吧,顺着他她总是没错的。
宫门风波后,马车驶出了宫城,进入民间。视野很快开阔,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隔着车帷,能隐约听到外面的达达蹄声,还有人们说话的声音。玉纤阿原本紧绷的心情,在发现自己已无法回返吴宫后,也放松了下来。
她很久没有心情这样看民间游戏了。
她悄悄掀开帘子,看向外头。才看到灯火光一闪,范翕在后道:“莫要这样看,脖颈要酸痛了。”
玉纤阿轻轻“嗯”一声,她从不给人添麻烦。范翕不许她看,她便放下了帘子,乖顺坐好。但从来都是她迎合他人,现在坐于她身边的范翕,却也是个惯来喜欢迎合他人的。范翕怕她脖颈酸痛,她放下帘子后,他便坐过来,手托着她颈,轻柔为她揉捏。
玉纤阿的余光看到他垂下的秀美面容,得他温声细语问她难不难受,玉纤阿暗自羞愧,想自己怎么竟然温柔不过范翕?
范翕却显然打算好生伺候她,要她今夜开心。为她揉完了脖颈,他便贴心问她要不要下车走走。
玉纤阿心中一喜,点了头,被她扶下车。他非常顺手地从泉安手中取过斗篷,为她披在身上。他手揽住她肩,将她完全护在自己身畔,旁人路过的行人都不能碰到她。玉纤阿心有异常,想她可从未被人这样护过。
她回头,看一眼马车,又想:我还是第一次从马车上被人抱下来呀。
此年代只有贵人才有权用马车,她只见别人用过,自己还是第一次。
而范翕柔情似水,将她当做易碎瓷器般珍爱,玉纤阿垂眸,唇角含了丝笑。女子对男子的这番用心恭维,不论真假,总是高兴的。就如男子喜欢美人取悦自己一般。
范翕带着玉纤阿在街头行走玩耍。泉安等仆从立在巷头的马车边等着二人的时候,泉安又吩咐人去做公子方才安排的事。范翕和玉纤阿行在人中,范翕低头观察玉纤阿,不好意思地对她说:“此处人太多,恐挤伤了你。你若是不喜,我们便回车上吧。”
玉纤阿道:“不,我喜欢公子的这样安排。”
范翕想说这不是我安排的,但是玉纤阿愿意把逛街一项的愉悦感安顿在他头上,他也不否认。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
范翕高高在上,对天下民众怀着一种主君看望子民的心。玉纤阿却是第一次站在他这个角度,稀奇地作为旁观者看民众如何生活。一路行走,楼观壮丽,酒肆林立。他们行在烦恼的梅里街市间,立在人群中看弄丸跳剑、叠案倒立、冲狭燕濯玉纤阿眼睛看得亮起,看到有趣时,她也会忍不住拍掌与周围人一同喝彩。
但瞥一眼一旁安静站立的公子翕,玉纤阿又会红了脸,觉得自己失态,放下手维持自己的淑女风范。
范翕见她这样,实在觉得她比在宫中时的那个玉女,鲜活了不知多少。他心中叹,原来玉纤阿除了温柔,还有这样生动的活泼一面。他心中生怜,想她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女郎,看到新奇处觉得好玩也是正常。
宫中实在压抑了她,让她那样胆战心惊。
两人又在街头看到老人与小童击壤,一堆人簇拥着看。击壤,即击打土壤这样的游戏,从上古时期就流行,如今在民间倒热门十分。玉纤阿和范翕立在人中,看那老人技艺甚高,赢了许多人,老人大言不惭地放词,说迎了,便赠送一尊小泥人。
玉纤阿低头看那泥人,捏得惟妙惟肖,也实在有趣。
她抿着唇笑看人们玩耍,但范翕只望了她一眼便看出她喜欢。他挽袖上前,要大展身手,玉纤阿忧心劝他,她觉那老人技艺甚高,范翕若是输了,面上实在不甚好看。范翕却不愿被她看低,硬是上前。好在范翕撑住了场面,输了两轮后就开始赢,玉纤阿才放下了心。
两人离开时,捧着一怀抱的泥人,当真春风得意。
而见男女背影,那郎君鲜冠组缨,绛衣博袍,女子虽只是寻常衣裳,容颜却极美。周围众人深为二人容貌所惑,不住看向他们。
二人玩得差不多了些,怀中物件都要抱不住了,范翕拉玉纤阿入了一成衣坊,要为她换衣。玉纤阿摇头不肯,说之后还要回宫的,不必换衣。范翕劝她:“那公主的及笄礼,有你们准备的礼服。怎你过生辰,一身宫女装,便准备一直穿下去?你才貌双全,是哪里比那位公主差了去?我是身边实在无女子合适的衣衫,才不得不带你来成衣坊,心中本就觉得对不住你。若按我本意,你怎可穿外面这些衣衫?”
玉纤阿望他,轻嗔他:“公子不要这样说公主坏话。”
她心想宫人总传范翕与奚妍看对眼,但她不知在范翕这里听了多少他对奚妍公主的抱怨玉纤阿唇轻轻翘了一下,进里间换衣去了。
待她出来,长袖束腰,丽女盛妆,脚步袅袅行前,额前华胜随走动而摇曳,伴着她明眸,何等勾魂摄魄。范翕看得怔住,因从未见过玉女盛装。他知道玉纤阿相貌美,但玉纤阿因身份缘故,她从来没有盛装的机会。且她相貌偏雅偏仙,哪有仙娥整日涂脂抹粉装扮明艳的?玉女美而柔,容色不带攻击性,范翕一直私以为玉纤阿素衣薄衫最美。
今夜才知,原来她盛装,竟如明珠夺目,这般大气堂皇,如一座宫殿般华丽耀目。
范翕皱了眉,问那店主再说了一句话。玉纤阿疑惑走到他身边,不安问:“可是我这样装扮不好看?公子要我换了么?”
范翕搂过他,轻声:“在外叫我什么公子,我不欲被人知道身份。你唤我”
他本想说“郎君”就可以。
但玉纤阿美眸流波,脸腮又红了,柔柔讶问:“你可是要我唤你夫君?”
范翕:“”
他一愣,转而笑起,暗喜道:“嗯,甚好。”
玉纤阿扭了脸,目中也噙了笑。而刹那间,范翕拿过了店家递来的幕离,他给玉纤阿戴上,珠玉帘子瞬间挡住了她的美貌。而他说道:“我还要给你办宴,但我不愿旁人看到你美色。”
他低声:“你是我一人的,我不愿与他人分享。”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好似太霸道了些,怕她不喜,他担忧问她:“可否?”
玉纤阿偏头,目光濛濛,她轻声将手置于他手中,温声道:“妾身自然是夫君你一人的。”
隔着幕离,玉纤阿顿一下,却也调皮笑:“不过夫君也是妾身一人的。”
二人本性之独之霸道,于只言片语中,可见痕迹。只是气氛太好,二人只顾着盯着对方卿卿我我,没心思去想对方话中透露出的性情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