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范翕道。
玉纤阿睫毛轻轻扬了扬看向他墨玉般的瞳子。世上少有他这样的人他低皱着眉目中染哀须。公子翕连斥她都说得温温柔柔没有力度像是与情人私语一般。
公子翕的风采让玉纤阿恍神了一下。
就这片刻,他已经上前一步,扣住了没来得及后退的玉纤阿的手。
二人立在满园桃树下落花缤纷玉女脚边扔着一个装花的袋子,另一没有被范翕捉住的手握着一用来打花的竹竿。他突然催近俯着视线眸子一眨不眨地望来。漆黑天幕映着桃色花瓣,花树下二人距离极尽。呼吸可闻范翕如同拥抱她一般。却并未拥。
他只用眼睛盯着她,那瞳子中的万千情意欲语还休惹得玉纤阿偏过脸,脸颊微微滚烫。
她更不自在了些。
她始终知道公子翕是俊美的。她自第一眼看到他时,就会忍不住再看第二眼。若有若无的他向她望来时,其实她也看了他好多次。她不曾与这样俊秀温柔的郎君玩过心眼当真玩起来时觉得如自己原先想的那样不动心是蛮难的。
玉纤阿低下眼轻声:“你如何说我是胡说?”
声音也低柔,如诉情。
范翕脸颊微热。他却扣她下巴,迫她仰脸。美人面容与他相对,范翕明明是温雅柔和,此时却刻意板着脸,轻哼她道:“你以为我是泉安,那样好哄骗?你不是与泉安说你不稀罕我么?你恐就是不稀罕我,才打我的。打我还不道歉,罪加一等。”
玉纤阿美目妙盈盈,她撇过脸,小声:“我哪里有不稀罕公子呀。我只是不想与他人多说。我爱不爱公子,与旁人何干呀。”
范翕俯下脸,鼻梁几蹭上她腮。他看到佳人明眸躲闪,还嗔带娇,身子不自觉酥了半边,再向前凑一分。闻到了她脸上的香气。而她又害羞又难堪,向后小小退开一步。范翕便也跟着不自在起来,但他僵硬着,舍不得后退。
他心中哀怨,想她甜言蜜语,真是自己的孽。
他明明是来杀她的,为何要与她聊这个?
范翕努力冷着心肠:“却是打我的事就这样算了?”
玉纤阿眸子转了下,她抬目怯怯望他一下。惹得他沉醉,忍不住搂住了她的腰肢。玉纤阿又低下视线,道:“我不愿与泉安多说,因我打你,是你唐突我在前。我拦不住公子,公子醉酒后蛮吓人的。只好碰了公子一下我只是想公子不要欺负我,并不是想弄伤公子。”
范翕愕然:“我唐突你?”
难道他除了在观星台上耍酒疯,送玉女回去后又耍了一次酒疯?他与她独处一室,他见色起意,想与她她不肯,女子力气却弱,拦不住男子,不得已砸晕了他?
他竟唐突她?
这、这、这范翕扣着她下巴的手指酥起、僵硬起,他的耳根一点点红起。他与她对视,想佳人在侧,美人如玉他撑不住,想动手动脚,也许是可能的。
他虽不明了自己对玉纤阿到底是何想法。但他想与她靠近,他自己是清楚的。
范翕低声尴尬:“这样啊”
玉纤阿目露哀怨,见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目光,他脸都微微红了。她眼中又带了笑,觉他可真好哄骗。她便更想哄骗他了:“嗯!就是那样!”
范翕看她。
花纷纷然洒落,二人同立花下,一时静谧。本是花好月圆之象,范翕心中却涌上一阵阵的危机感。他怔怔看着这样的美人,想他只是与她靠近一分,只是看她笑,他便忍不住想待她更好些然而,他终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良善模样。
他初时只是想玩弄玉纤阿,美人若此,他若连碰都碰不到一下,未免吃亏,未免不甘。可是他真的靠近她了,却觉得她又美丽又聪慧,又狡黠又善良。她会故意逗弄他,会故意吊着他他有时觉得她不是一味温柔,但片刻疑虑就重新被自己说服,被自己压下。
他喜爱看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
这样是危险的。
范翕只是见色起意,他此时却是有些怕了。怕自己当真动了心,怕玉纤阿成为自己的软肋,怕玉纤阿迁制住他他本就是周王朝中处于弱势的公子,拿玉纤阿当一美妾用还可,但若是再谈爱,那多可笑!
范翕本性冷酷无情,不愿真正为谁折腰为谁动心。此时他察觉到自己的这个倾向,他默然,与玉纤阿对视良久。
玉纤阿看他漆黑的眼睛,忽觉得周围空气好似有些冷。倏忽间,她想到那一日自己见到的范翕亲手掐姜女时,他便是这样的眼神玉纤阿心里不安,察觉到危险,她仰着脸小声唤醒他:“公子?”
她这次没有成功。
范翕盯着她,手揉着她下巴,心里想:太美了。既然拿她实在无法,既然怕自己动心就还是在一切未开始前,杀了她吧。
范翕心中杀念动起,玉纤阿不知,她只是忽然听到脚步声,有人向这处来了。此处是织室中庭,宫女们原本都走了,无人再回来。此时听到脚步声,玉纤阿心头慌起。她放眼四周,尽是桃树、玉兰花树、杏花树。脚步声越来越近,如此躲藏?
她心里慌了,最怕被人看到自己与男子在宫闱之地私通。
她仰脸哀求范翕:“公子!”
范翕看着她,他心里的杀意毫无动摇。本不想帮她,但是玉纤阿恐是急了,她拽住他衣袖哀求,见他不理,她目中哀色渐重,泪水滴滴答答盈满满眶。泪水映着星光般的眼眸,碎碎细细,范翕大震,心神都被震碎。
她哀求他:“公子、公子!”
玉纤阿一叠声地唤他“公子”,比旁人叫一万遍“公子”的效果还要好。范翕的手臂被晃得酥麻,脚下发空,大脑空白。他尚没有反应过来,在看到玉纤阿眼中泪水欲落时,范翕伸手,将她抱入了怀中。
玉纤阿的鼻尖撞上他胸脯,闻到他衣襟处的香草芬芳。
范翕带她拔地而起,上了树。他仍搂抱着她,与她一道站在树枝上。他低头看她,她攀着他手臂,对他感激露出笑。四方天地尽是花落如雨,她在桃花中对他露出笑,范翕心脏砰跳,狼狈般地忽然松开了手推开她。
他懊恼我明明是打算杀她了。我在做什么?
玉纤阿被他一推,人向后倒。见她要摔下去,范翕又连忙伸手想将她拽回来。但他伸出的手臂又顿住,没有碰到她的衣袖一角。因玉纤阿踩在树枝上晃动,似随风摇落欲跌下树时,她晃悠悠间,张皇无比地抬臂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向后倒。
这样高难度的平衡动作,她看着那样危险,但她习舞底子当真太好。范翕怔怔看她,见她衣袂飞扬,丝带缠发。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树枝走动控制身形,身子前倾一点,又后仰一分。惊鸿一面,山鬼之色。
范翕被她美色所惊,见她摇摇晃晃的,如同仙子跳舞般,她终是寻到稳妥处坐在了树枝上。脚悬空,衣随风,玉纤阿抬头,对靠着树干伸臂向她、却怔然出神的范翕,露出浅浅笑容。
范翕定定神,平复自己的呼吸,挨了过去。他恼她为何这样勾人魂魄!
范翕武艺高强,玉纤阿走得趔趄的树枝路,他如履平地淡然走过。长袖一撩,坐于美人身侧,玉纤阿抬眼震惊看他,范翕心中又涌上自得感,觉她小题大做。二人坐在花树上对望之时,听到树下女官走过
“不是说玉女还没离开么,怎么不见她?咦,树下扔着竹竿和香袋子。玉女人不在?”
说话的女官奇怪地拿起竹竿,仰头看向树上。玉纤阿怕得浑身僵硬,本能后缩,一下子缩入了范翕怀中。她又羞涩,慢慢移开。
范翕:“”
他心中默念:不要动摇。我是要杀她的。我、我且待一会儿人走了再杀她。现在,就让她抱我一会儿吧。美人在怀,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女官仰头张望,花树密密麻麻,她一会儿就看得脖颈发酸,但夜光暗暗,她什么也没看到。同行的另一女官便说:“也许玉女有事走了,无妨,你我拿钥匙进库房拿布匹也可。”
前一四下张望玉女的女官觉得奇怪,也只好应了。二女在树下走,前者抱怨:“都怪那公子翕多事。”
树上抱着美人而坐的公子翕本人怔了一下,蹙眉:怪他做什么?
树下说话的女官二人为他解答道:“若不是公子翕说我们宫女衣裳规制不对,世子就不会下令让所有宫人在一月内将衣裳全都改了。吴宫宫女黄门、夫人王姬、公子王侯这样多。公子翕说一句话,所有的活计都到了我们织室这里。我已经三天未曾合眼了!各宫夫人还有怨言,怪我们送衣裳送得太慢,让她们都无颜出门了。”
“春服宫女一人两身,夏服再一人两身。夫人们王姬们,公子们王侯们林林总总加起来,我恐织室忙到六月都闲不下来。”
“还要谢玉女与常姬关系好些,她打算打些桃花做些糕点,送去常姬宫中求情,请对方缓我们两日。若是没有玉女在,不知我们活计还要再多多少倍。”
两位女官说着走远,去仓库中取了布匹,回到树下时,仍没见到玉纤阿的人。她们疑惑着,捡起地上的香袋子和竹竿,放到了旁边石凳上。坐在枝头的范翕听两位女官出了院门,吩咐人去寻玉纤阿。听闻没见玉女出去后,二位女官对视一眼:“那倒奇怪了”
来织室寻找玉纤阿的公子黄门总是比旁人多些,宫闱禁忌多,寻不到一个宫女,两位女官只对视,她们和玉纤阿关系不错,便不再多管此事。她们说着,关上院门,疑惑着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