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零无比清晰地记得一个画面。
画室里高大的画板上,绘着明艳的水彩。
母亲靠着窗台坐着,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窗户半开着,有风会从窗口吹进来,吹起白纱制的窗帘,和她的裙角。
眼前是铺天盖地,而又无比柔和的白色。
母亲转过头,目光落在苏零的身上,然后笑着伸出手,语气轻缓:“孩子,到这来。”
母亲的手掌永远是温热的。
她的话语永远是柔和温软的,总会宠溺地亲吻着自己的头顶,安静地偏头望着自己笑。
苏零没看见过母亲生气。
母亲是个温柔到有些让人替她着急的人,在面对哭闹的孩子时是这样,在面对着那些肮脏的流言蜚语时,也是这样。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家里的画室会封闭很久没有打开。
苏零有次偶尔走进去,见散落四处的画纸,和地上风干的颜料,以及东倒西歪的水桶。
画面上的颜色不再明艳,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
母亲得了抑郁症。
她的身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她变得极其敏感,多数的时间都会将自己缩进房间里,拒绝和任何人都沟通。
“苏董事长的那个妻子,好像得了精神病。”
“有在董事长家工作的保姆说过,董事长夫人阴郁的很,整天把自己关起来,不和任何人说话。”
“看这样子,八成是成了个疯子。”
“不是有人说她是小三上位吗?看来这就是报应。”
流言宛若一阵无孔不入的风。
即使母亲捂住耳朵,成日将自己闷在封闭的房间中,风还是会从墙壁的缝隙中渗透进来。
母亲的病更重了。
一年前的那场车祸,经过警方的检查,发现刹车处似乎是被人做了手脚的痕迹。
但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任何嫌疑人。
加上那痕迹也不够明显,无法确认是否是导致意外的真正原因。
于是流言开始四起
“你说董事长夫人不是生了病,怎么会突然同意出门?”
“搞不好,刹车就是她自己做的手脚,毕竟这种得了疯病的人,谁能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哎,就不该带她出门。”
豪门,永远是流言和猜忌最多的地方。
外面的人挤破脑袋,拼命幻想着里面的生活,靠着捕风捉影去编造出一个又一个故事。
然后口口相传,变成所谓的事实。
苏零大多数都梦见,都会和自己的母亲有关。
她总是能梦见,母亲对着一片空白的画板,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低下头,肩膀轻轻抽动了起来。
她仿佛能听见母亲无比痛苦的告诫:“离开这个地方吧,苏零。”
唔。
梦魇。
苏零撑起身子,打着哈欠。
口干舌燥。
她踩着一次性拖鞋,走到不远处的饮水机旁,抽出一个塑料杯给自己倒满了水。
苏零比自己的母亲,要决绝的多。
说走就走,走得干干净净。
只是父母的死因,就像扎在苏零心上的一根刺。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背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但一年过去,调查早就陷入死局,大多数的人似乎都选择放弃,将这一页翻篇。
只有苏零耿耿于怀。
出了卧室的门,发现客厅沙发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似乎是谁提前准备的。
其它的房门都打开着,苏零瞄了眼,发现被褥和摆设都被清理的干净整洁。
突然,身旁传来了细碎的猫叫声。
苏零低下头,见是昨天那只小白猫,此刻正乖巧地蹭着她的小腿。
苏零笑了声,蹲下身子,点了点小猫的脑袋。
苏零:“他走啦?”
奶猫叫唤了两声,脑袋动了动,似乎是在点头。
苏零垂下眼,眸中有片刻的黯淡,但很快,她轻轻笑了起来,伸出手将猫抱了起来,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它的脑袋,道:“好吧,那我们也回家。”
黄奕鹤看着在沙发上闭眼小憩的沈子骁,摸不着头脑的挠了挠后脑勺:“什么情况啊,隔壁那么大一间卧室,是容不下他这么个人了吗?跑到我们这边来蹭沙发。”
陈启刚醒,一边抱着枕头打哈欠,一边揉着眼睛自作多情道:“我觉得一定是因为舍不得我。”
说着,他故作无奈的拿捏着声音,说了句:“哎,没办法,真粘人”
黄奕鹤:“你好娘炮啊。”
沙发上的沈子骁睫毛轻动,片刻后睁开了眼,眼底有些许红血丝。他眉头微皱,目光打在了陈启的身上。
看样子,是听到了。
陈启跳起来鞠了个躬:“对不起!!”
黄奕鹤简直要为陈启这一气呵成的熟练道歉鼓个掌。
沈子骁没说话,而是翻身坐起,额前几缕碎发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