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徐家膳厅内气氛安静且诡秘。
众人面面相觑均偷眼瞥向正以小刀为桃片雕花的徐赫,及一侧细嚼慢咽的阮时意。
昨日下午,徐晟跪求、徐赫发话阮时意闻言后甩手离开关于静影和那名祝内卫的处理始终未有定论。
眼下瞧这对夫妻行坐不离,想必经过一夜不为人知的“交流”,算是和好如初。
轮到徐晟愁啊!
祖父和祖母来了个“床外吵架床上和”,继续愉快恩爱,就把他的人生大事晾在一旁?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胆量再往火堆里冲只得不停对徐赫眨眼。
偏生徐赫正忙着把水蜜桃镂雕成通花,并全神贯注摆成精美果盘竟没理会他的意思。
阮时意垂下美眸,浅抿一口清茶。
浓密睫毛于瓷般雪肌上投落微颤疏影。
“晟儿过来。”
徐晟心头悲喜堆叠霍然起身离席,迈着沉重步伐行至她跟前。
“扑通”一声,又跪了。
阮时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腿软是吧?成天跪来跪去想做什么?起来说话!”
徐晟窥探徐赫表情反应因对方微略颔首而勇气倍增缓缓站起。
阮时意见状啐道:“有祖父撑腰我的话便全当耳边风了?”
“不敢不敢晟儿不敢。”
徐晟深知祖父在祖母面前也得低声下气、软言讨好,他又岂敢仗其威风?
阮时意端详眼前日渐蜕变的小青年,嗓音徐缓:“你说,不单纯为报恩而守护静影,是否意味着真心爱慕她?”
“您、您为何要在大家吃饱喝足时问我这等问题?”徐晟脸红欲燃,磨蹭片刻后,自暴自弃答道,“好吧!我认了!你们别笑话我!”
原本徐赫、徐家兄妹及周氏皆端了严肃面孔,经他一提,反倒被逗得各自莞尔。
阮时意见过他私下待静影的温柔体贴,曾觉是年少朦胧悸动或怜惜所致,听得他亲口承认,幽幽叹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九个月的时间。”
“啊?”
“九个月后,正好是我离世第三个年头,徐家人可真正出孝。在此之前,你先试着打动静影,最重要的一点你要让静影从贴身丫鬟兼护卫,变成合格的徐少夫人人选至于恢复记忆后,她还是否乐意成为徐家一员,大可遂她之愿。”
徐晟一愣,随即理解祖母言下之意。
万一静影无法想起过往,她至少有资格成为他的妻,不致丢徐家脸面。
可一旦记起身份,她如对他无情,可自由来去。
阮时意平静注视长孙:“你要明白,这是一个赌。我固然希望,静影既能变回程指挥使,又能成为徐家人。但此事未必如愿,你可得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说不定,她一辈子就那样也说不定,你痴心付诸东流,连朋友也做不成。”
“晟儿知道,谨遵祖母教诲。”
“好,即日起,我会让你母亲给静影另辟一处居所,以她发现地下城、立了大功为由,予专人伺候,咱们在礼仪方面多照顾提点。在未作最终考量前,你不得逾矩。”
徐晟大喜:“是!谢过祖母!谢祖父!”
他料想阮时意一夜之间心态大变,少不了徐赫吹的“枕头风”,不由得感激涕零。
祖母挑的祖父,就是好!不愧是亲的!
在阮时意允准下回座,徐晟脸颊绯意未退。
毕竟,他活到那么大,还是头一次在父母叔姑前承认对某位姑娘家有想法。
见大伙儿或戏谑或忧虑的眼光统统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忙将手边的水果、坚果、蜜饯、点心全数端至徐赫跟前。
“祖父,昨晚一定费了不少心力!晟儿无以为报,嘻嘻!”
话未道尽,阮时意本就凝重的神色如笼了层密云。
昨晚!?
这家伙,几个意思!一得意又忘了形?
或许因昨夜确实激烈了些,今儿徐赫恰恰被静影沉碧逮住,阮时意心里发虚,斜睨夫婿,暗暗心腹:真是名副其实的“徐贪睡”!
徐赫被妻子瞪得心里发毛,唯有摆出端肃神态,好生劝勉徐晟,无非是遵循礼制之类。
周氏则与徐明礼商议,给静影安排何处院落,调配哪些下人伺候,作何等级的配置与用度。
话题告一段落,徐明裕问道:“静影搬离绣月居,母亲的安全如何能保障?要不,再拨两名女护卫,好”
“咳咳,”徐明初以轻咳打断兄长之言,“大哥府上的事务,哪里轮得到咱们操心?话又说回来,爹娘总不能一直以未婚夫妻名义相处吧?虽说住在大哥家,方便咱们探视,却又耳目众多,不利于二人交流”
徐赫笑道:“圣上赐了我一宅子,离这儿不远,我正想着等一切归置好了,再把你们的娘娶回去她名为徐家养女,不必为自己的假死耗费太多时日。”
“娶什么娶?我还没答应呢!”阮时意嗔道。
“事到如今,你敢当着子孙之面说不嫁?”徐赫边埋怨,边往喂她甜桃。
众目睽睽,阮时意死活不肯张嘴。
徐赫手中桃片在她唇边蹭了一阵,见她坚拒,干脆自己吃掉了。
这下,暧昧更浓。
大家默默装作视而不见,无一不腹诽,是不是因为早年没机会看二人甜蜜互动,现在集体补功课?
徐明初大乐,接了适才的话题:“如此说来,咱们当儿女的,还能参加父母的婚宴?爹,三书六礼,丰厚聘礼,盛大婚礼,您可一样也不能省啊!”
徐赫尚未来得及作答,阮时意愠道:“明初,别瞎闹!”
“娘这是心疼我爹了?怕啥?这不是左手递右手的事儿么?”
徐赫乐呵呵附和:“不差那点繁文缛节,就当做给外人看,省得你闷声不响嫁了,别人还以为咱俩奉子成婚呢!”
“!”
此言一出,余人纷纷盯着阮时意因吃饱而微微隆起的小腹。
阮时意急了,立马收腹:“胡扯什么!怎么可能!没、没有的事!”
徐赫嘀咕:“那可不好说”
他话音虽却不打自招了“频繁偷情”之事。
徐明礼等人唯有充耳不闻,又禁不住浮现诡异笑容,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他们自幼所接受的,是父亲早亡,母亲守寡。
哪怕成年后逐渐明白,必须经过“这样那样”才会孕育儿女。
可在他们心目中,母亲终归优雅端庄、无欲无念。
而今“亡父”归来,“亡母”复生,二人白日里偶尔互宠倒也罢了,夜间更是在满府人眼皮子底下幽会大家为了顾全二老颜面,还不敢声张,千方百计替他们打掩护,可怜天下儿女心呐!
“在未正式乔迁新居,不如请父亲先移居绣月居旁的独门小院,以便照顾母亲?”
徐明礼提了个看似折衷的建议。
旁人难免揣摩“照顾”二字,包含哪几层含义,不由得扬起唇角。
阮时意自知维持多年的老成持重、沉稳严苛形象,到此时此刻已彻底崩裂。
她没再反对。
回想前段时日,徐赫登门认亲时,她的确没全心接受他。
连在篱溪宅院的亲热,也如搁浅了的鱼,死气沉沉。
如今
阮时意念及昨夜的抗争,乃至主欢瞬即两颊如烧。
当日,周氏替静影张罗新住处。
静影云里雾里,听从徐明裕和阮时意的吩咐,乖乖搬了进去。
与此同时,徐赫收拾私物,大模大样穿过莲池,成了阮时意的“邻居”,还捧了册页与之探讨,探着讨着,探讨进了书房,屏退仆侍,关上大门,半天没出来。
绣月居上下心照不宣,连晚膳、洗浴的水、夜宵都备了双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