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赫对应阮老爷子的暗示、外界传闻等,猜出确为北冽国那位亲王所为。
姚廷玉言语间流露淡淡轻蔑:“扈云樨大发雷霆,下令全境搜捕,不放过任何疑似之人!更扬言,万一来不及,被人抢先吞食,她必吸干那人的血,用尽所有残忍手段,将其折磨致死。
“我奉命带人循迹追赶,赶至与北冽交界处,只挖寻到那人尸首,从其扳指断定是大宣、北冽或南国皇族人身份。因事发地恰好位于两国边境,没了冰莲和冰莲籽,死无对证,没法宣称此为窃贼,更不敢宣扬己方杀了皇族,免得惹来三国其中一方势力的打压。
“早于我出动的族人因雪崩而死,雪域茫茫,连谈花狼也难寻枯萎冰莲及种子的下落。阴错阳差,我变成唯一服食冰莲者。
“想起扈云樨几十年来对王夫和男侍们的恩断义绝后的无情狠毒,我心有余悸,唯恐回到她身边,被沦为她吸血泄愤的对象,遂连夜杀死随行的五条探花狼,火速潜逃,隐形埋名,四处躲藏。”
阮时意咂舌:“原来如此!”
难怪他对探花狼、冰莲属性、雁族秘辛等不为人知的细节了如指掌!
将军因得冰莲而延年益寿,最终家破人亡雁族王族贪得无厌,心狠手辣,多半无善果姚廷玉获女王恩宠,在生死攸关之时背信弃义盗花亲王为复辟宋宣而命丧冰火瀑布前,硬生生把冰莲花和冰莲籽拱手赠予徐赫。
徐赫全不知情,为讨好孕中爱妻,命仆从快马加鞭,捎回类似珍珠的种子自己想法子以冰车护送,以致引来连串祸患,白白耽误三十五载工夫却在冥冥之中扭转了妻子的命运,换来弥补过失、厮守终生的机会。
此间功过是非,恩恩怨怨,该如何算计?
念及此处,阮时意深觉庆幸,忍不住问:“姚统领,你说服用冰莲后,会睡三天左右?那有没有一睡不起的可能?”
“按理说不会,”姚廷玉皱眉,转而打量徐赫,“探微先生睡了多久?”
徐赫尴尬:“我路过捡到花儿,饥寒交迫下整棵吞了,一觉睡醒来,孙女都成婚了。”
姚廷玉笑道:“冰莲本就难吃,根带毒,磨成粉后,可用于制作麻痹药物,你没死已算万幸。”
顿了顿,他端详阮时意:“那太夫人食用新一批冰莲,且连续吃了好几朵?毕竟我在京城这两年,数次与你擦肩,真没想过你会返老还童。”
阮时意表情复杂:“我压根儿没见过此花。孙女出嫁当夜,我自知大限将至,才取出亡夫遗赠的珍珠压舌。偏生我有咳喘之病,不小心吞进腹中,没多久便失去意识。约莫也是三天左右,醒来后恢复成三十余岁的仪容,再睡一宿,成这模样了。”
“冰莲籽竟有此神效!怕是连雁族王族人也未必知情。这么说你俩一开始不晓得是何物?”
阮时意点头:“的确如此,他误打误撞,我只当是褪色老珠。加上我那会儿被下了慢性毒,表面看为病逝,子孙没多想,按照正常程序小殓。听你一说,我倒记起某个细节。
“正好春末,天气渐热,家人怕我的遗体等不到女儿和外孙女远道而来见最后一面,曾在棺材旁边置了不少冰鉴若非各类巧合,我早就化为冤死无人知的一堆枯骨。”
徐赫闻言,眸光怜爱,悄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姚廷玉又道:“过去那些年,我踏遍天下,勤练武功,提心吊胆,既怕被扈云樨找到,又担心当地人察觉我不老之秘,每个地方只敢停留三到五年。
“期间我无真朋友,没敢动心,没敢留情,如行尸走肉,了无生趣,又总想等到冰莲失效,谋一线生机。
“直至大前年,碰巧救出游的纤络,她盛情留我在侧,说需要我的保护。我估算期限临近,我将像正常人一样,年年月月老去,遂冒险随她来大宣京城,想着遮盖面目,大隐隐于市,就此安度余生”
姚廷玉深邃眼光定定注视愈发透亮的象眼窗格,如从中窥见大千世界、无垠人生。
他由懵懂少年郎,成长为披着青年皮囊的沧桑老者,即使享用天下奇珍,却无分毫幸福美满。
良久,他语气骤然凝聚清寒。
“只可惜,扈云樨来了。”
“什、什么?”徐赫与阮时意齐声惊问。
姚廷玉平静望着二人,重复并加以解释。
”雁族女王,亲临大宣,就在京城。”
先一夜暴雨下净,旭日晴光映入书房,驱散室内的幽暗,却照不进人心。
姚廷玉提了要求。
阮时意认为依照徐家人的能力,此事不难办,爽快答应。
这人或许性子古怪,或许偏执成狂,或许目中无人,但骨子里并非穷凶极恶之人。
他负了雁族女王,但在过往三十余年,不偷不抢不拐不骗,只杀过追兵细作、欺辱夏纤络的狂徒等作奸犯科者,纵有狠辣手段,只为自保。
身为衔云郡主护卫统领及情郎,他最不愿牵连夏纤络,亦怕她知晓自己的身世,干脆半字不留,凭空消失,再请阮时意与徐赫想法子伪造他的死。
一则欺瞒雁族女王,令其相信,所恨之人已不在人世。
二则让夏纤络死心,重新过她往日活色生香的奢靡生活。
至少,姚廷玉认定,自由随性,于夏纤络而言是好事。
而他,不该妄想攀附皇族丽色,只凭武功远遁江湖,安享平淡清宁。
阮时意并没过问他们的私情。
按照她的了解,郡主有才有财有貌有势,少一个姚廷玉,还有满院子的小郎君和小美人,更可赏遍人间媚色。
大抵与“寂寞”二字不沾边。
辰时将至,商议完毕,姚廷玉施展轻功从后窗离去。
徐赫夫妇静坐片晌,无心缠绵。
他们均猜想,雁族女王近年派遣探花狼入两国边界处的雪谷,意在探寻能否挖掘冰莲籽新开出的花儿,不巧犬主人身死,大毛二毛则从雪堆中刨出昏睡的徐赫。
天亡冰莲,并不足惜。
此物留存在世,必定滋生贪婪。
因实太饿,二人遂挽手推开书房大门,缓步行出。
霎时,院内轻手轻脚准备洗漱用具、唯恐吵醒自家主子的丫鬟们,个个惊呆,又立马装作若无其事。
阮时意对于被逮现行一事越发习以为常,如若哪次没被留意,她真该去烧高香。
无须多作辩解,她留徐赫一起用早食,甚至还派人回倚桐苑拿来新袍裳,请他沐浴更衣后再去翰林画院上值。
徐赫临别前反复交待,让她务必慎重小心,恨不得把她绑在身上,片刻不离。
他趁无人注意,亲了亲她的脸,附在她耳边小声哄道:“夜里给我留一扇窗,我一得空便回来给你祛暑。”
阮时意羞愤推了他一把。
往后哪里还能“祛暑”?他只会给她点火。
她亲自送他出门,大大方方道别,目送他策马的挺拔身姿消失在长街尽头。
如他所言,她的清白早被他毁了,毁点名声算什么?
反正,无论未来是苦是辣是酸是甜,他们终将对彼此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