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将至,天气微凉,嘉元帝于西郊花林款待北冽国使臣,并邀上重臣家眷。
徐家人有孝在身,原不该参与。
未料帝后提及,许久没见徐家小毛头,徐明礼只得遵照圣意,命人把孩子带至御前。
毛头“糖不离手”,又乐于与众人分享的热情,恰恰提供了一次试探良机。
内阁、六部等首脑人物,皆获毛头慷慨赠予。
绝大多数人以慈爱笑容致谢,坦然将大颗乳糖球放入嘴里,唯两三人略显犹豫不安。
徐明礼暗记于心,表面装作浑不在意,将赴宴诸事交由佐贰代理,自己则带上小儿子回府。
意想不到的是,当父子二人跨入府门,被管事告知,数月未往来的平氏母女正在府中作客。
自交还万山晴岚图起,平氏与徐家人已撕破脸,此时造访,意欲何为?
徐明礼信步入偏厅。
灯影幢幢,周氏坐于主位,一身清素袍服,神情寡淡。
平氏母女打扮素雅,但发髻新颖别致,饰物款式精美,明显花了心思。
“徐大人回来得正好!”平氏一见徐明礼,表现热络,“咱们正聊起晟儿呢!”
徐明礼与夫人目光相触,从她的眼神捕捉到无奈与戏谑,遂简单寒暄两句,示意对方继续。
平氏端起杯盏,小啜一口清茶:“我看着你家晟儿长大,见不得他被人蒙了眼。特意前来提醒,一是顾念太夫人的情谊,二是替两位分忧。”
“哦?愿闻其详。”徐明礼云里雾里,索性让她畅所欲言。
“太夫人助养的阮小姑娘,先招惹蓝家长孙,又把洪家长子的魂给勾了,后跟一名有妇之夫,于荒郊野外勾勾搭搭如此水性杨花,怕是不好当徐家儿媳妇吧?”
平氏凤眸流转,嗓音尖尖细细,隐含三分得意,七分幸灾乐祸。
徐明礼夫妇目目相觑。
天晓得他们要多努力,才不致于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是谁造谣生事,说“阮小姑娘”要成为徐家儿媳?
说他们家端庄持重的老母亲“招惹”好友的子孙已够过分,还跟人有染?
简直天大的笑话!
挑拨离间,挑错对象了吧?
徐明礼猜想,徐晟对阮时意的接送很是周到有礼,或许不经意间表露的祖孙亲昵,落在有心人眼中,成了男女之爱,亦未尝不可。
而蓝洪两家素来直率,对拥有新身份的阮时意大为赞赏,想要拉拢亲近,更是合情合理。
至于有妇之夫?从何说起?
见丈夫暗笑不语,周氏莞尔:“原来是为这事儿!安定伯夫人且放心,阮姑娘和晟儿并无情愫。与洪蓝两家交往,乃出于世交情谊,更不涉情爱。那孩子品性纯良,我们徐家上下信得过。”
平氏自恃拿着真凭实据,堂而皇之登门告状,只等徐明礼夫妇暴跳如雷,大骂“阮小姑娘”白眼狼,从此断绝关系,好泄她当日被羞辱的心头之愤。
岂料刚起头,被周氏轻轻巧巧揭过,竟半点水花也没溅起?
“旁的我也只是听说,但观莲节当日,我们母女亲眼目睹,她和俊俏青年躲在林子里拉拉扯扯,依依惜别,且那人与晟儿生得有几分相似。其后,我派人打听过,那青年是书画院的先生,早有家室!”
平氏信誓旦旦,见徐明礼夫妇错愕,复道:“我也没别的意思,怕你们没看穿她真面目,好心提醒一句,省得她把你们糊弄得团团转!我听说,徐二爷把生意交托给这小丫头?不怕她肆意挥霍,败了家业?”
徐明礼扬眉淡笑:“二弟他乐意,有何妨?”
平氏被怄得目瞪口呆,一口气接不上,半晌无话。
倒是她女儿觉察徐家人对“阮小姑娘”的维护超乎想象,忙拽了拽平氏袖子,连使眼色,暗劝她识趣闭嘴。
当下,平氏母女结束无趣交谈,悻悻归去。
徐明礼则想起,他在皇帝面前提议举办四国绘画交流盛事,以此支走阮思彦,可近日,仆役宣称,“姑娘”终日留守澜园,未曾再去书画院。
该不会真被书画院的已婚先生缠上了?
按理说,徐明裕安排了忠心耿耿的高手伺候在侧,谁还敢贸然靠近?
母子间相处历来坦诚,但事关母亲颜面,徐明礼不好凭风言风语当面询问。
正自踌躇,恰逢徐晟下值归来,徐明礼低声吩咐:“晟儿,即刻上山,请你二叔回城一趟。”
翌日黄昏,风雨萧疏,澜园后花园红衰翠减,芳清意薄。
阮时意伫立廊下,百无聊赖,静看雨水洗涤老园子的尘埃,心上闷燥感却未清除干净。
自从积翠湖一游,蓝豫立无动静,洪轩则遣人送来不少奢贵文房用具,件件精美绝伦。
想必对她一见倾心,听闻她酷爱书画,借机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