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生意异常火爆,门口排的长龙延伸至街尾,惹来周边商铺怨声载道。
阮时意微惊:这炫技者似乎有些来头啊!
她正欲瞅一眼是何等神仙之作,恰巧蓝家千金派人传信,请她将约会地点改至长兴楼。
正好一举两得。
翌日,阮时意刚从马车下来,已听见长兴楼客人对于墙上之作的赞叹。
“笔法凝练坚实,墨色圆浑苍润,技法洒脱流丽大有探微先生遗风!”
“不错!但干笔皴擦,荒疏萧条之感,意境清幽落寞,不尽相类。”
“依老朽看,说句大不敬之词,堪称青出于蓝。”
阮时意眸底暗云涌现:谁?谁特地跑来砸场子?
当她由两名丫鬟的搀扶进入二楼内堂,避过重重观赏者,总算一览画作。
山峦重叠,草亭掩映于山石林木间,若隐若现山下林木繁茂,溪桥横卧,景色郁然深秀,润笔与焦墨渴笔相映成趣,一派幽远浑融、孤绝深藏之意韵。
明明只绘寥寥数峰,却让人从留白处窥见隐藏的万水千山,并在渺茫间感受内心的空虚。
这一刻,阮时意心底蔓生悲凉,亦腾升叹服之感。
难怪画者藏家蜂拥而来,趋之若鹜!
此人既具备徐赫的精湛技艺,更有胸怀天下的磅礴大气,不容小觑!
见画上并无落款和题字,阮时意低声问:“画者为何人?可曾留名?”
掌柜忐忑:“据小二称,那人随祭奠之客同来,光喝酒、不吃饭、不与人交谈,趴桌上睡了大半时辰,忽然抢了笔墨作画,不顾阻挠,直接下笔。
“小人惊闻此事,赶紧上楼,见此人年纪不大,蓄短须,衣着简朴,形容落魄,但风度超群脱俗,当即备上佳笔好墨,不料他半句话也没说,一气呵成画完,自行扬长而去。”
阮时意难以揣摩对方目的。
自恃技艺非凡,向徐家后人示威?想出名?还是单纯兴之所至?
“阮家妹子,赏画赏得这般入神?该不会打算站一中午吧?”一清脆女嗓暗带戏谑。
阮时意换上笑脸,回身招呼。
蓝曦芸孤身前来,一身青绫便服,头发以玉簪利落绾了个发髻,五官透着爽朗豪迈。
她出身武将之家,年方十八已担任大理寺副侍卫长,举手头足尽显英姿。
她朝壁上山水瞄了几眼:“哟!这就是掀起城中热议的那幅画?我纯粹好奇,才请你更换地点,权当蹭个饭,不介意吧?”
“姐姐别笑小妹招待不周就好。”
从起死回生、返老还少至今已五十日有余,阮时意收起太夫人的板正端肃,言行举止越发贴近年轻人。
她礼貌请蓝曦芸到屏风后落座,奉茶点菜,客气招待。
蓝曦云端祥她片刻,笑道:“姑娘低调内敛,不出风头,难怪外界作了各种猜测。”
“蓝姐姐是为印证猜测而来?”
“不然呢?”蓝曦芸话锋一转,“听闻徐家已索回安定伯夫人手中的万山晴岚图,目下与蓝家人接触,想必多少与此画有关。”
阮时意听她直言不讳,当下不再绕弯子。
“太夫人遗命,不敢不从。再说,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乃早年言语冲突、理念不合所致,是时候随长者离世而消散。”
见蓝曦芸无否决之意,阮时意续道:“徐大公子与令弟交好,小妹也久仰蓝姐姐女中豪杰,便想着若有机缘,多多亲近,来日有幸,定当拜会蓝太夫人。”
她和蓝家人结交,一半为晴岚图,一半是真心维系情谊。
尤其得知萧桐惊闻自己死讯后哭了好些时日,不论吊唁和拜祭,皆带病前往,可见早把“老死不相往来”的气话丢在脑后。
“那你们在徐府门外,让安定伯夫人难堪,是为何?”蓝曦芸似笑非笑。
“姐姐要在此场合下,替安定伯夫人讨公道?”阮时意语气坦荡,“姐姐大可笑我年幼无知、率性而为,但当日徐家位尊者在场,难不成徐大人、徐大夫人,徐二爷也失了分寸?”
“说得也是,”蓝曦芸端起杯盏一饮而尽,“我自知不该议论长辈,但安定伯夫人跑到我祖母跟前哭诉,提醒老人家,徐家势必会上门要画还专门说起你,暗指你来历不明,确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也多亏她的一番言论,勾起我对你的好奇心。见面后觉得你生得好看,圆融通达,并非想象中的咄咄逼人,和那帮矫揉造作的名门千金截然不同,心里很是喜欢。”
阮时意莞尔一笑。
这快人快语之感,太熟悉了!与萧桐年少时如出一辙!
蓝曦芸续道:“不过,我在蓝家十几年,从未见晴岚图,这事,你得跟我祖母说去!”
“有劳姐姐引见。”
会面一盏茶时分,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省了许多虚礼和弯弯绕绕。
蓝曦芸对阮时意算得上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阮时意投其所好,聊起饮食、京城附近的风光,怀念与萧桐共度的时日,又感叹缘分之微妙。
悠哉悠哉品尝菜肴,忽闻楼下喧哗声起,二楼食客纷纷投箸停杯,离座赶至窗边窥探,或奔下楼梯凑热闹。
二人面面相觑,正要让丫鬟一探究竟,却听掌柜匆匆奔来,小声禀报,“阮姑娘,外头有人登门道歉,说喝醉时画了咱们的墙,还坚持赔钱”
阮时意心下突兀:这招倒挺新鲜!留画不留名,成功引起大伙儿注意后,再装模作样,隆重登场?
她唇角不经意一勾,软嗓绵绵:“稀客既至,何不请他上来喝杯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