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摸了摸鼻子,笑着,却又很难开口的样子。
“是井上美和子的定罪工作么?”他一秒便猜出了源心中想要说却还未说出的话。
“啊……是啊。很难搞对吧?”
“难搞归难搞,可是……那归我们管么?我们警察只负责抓到凶嫌和向法庭提交证据,至于她的罪名,还是交给检察官去决定吧。”
“可是……”
“手别伸的太长了啊,源桑。”左臣羽轻轻拍了拍源的肩膀,“你现在是在同情犯人了么?”
“那个。”
“同情自己的犯人,那可是做为警察的禁忌之一。任何会影响判断力的情绪,都是不该有的。”
“照你这么说,那也不该有愤怒和仇恨了!那也是会影响一个警察判断的心理因素。可是你听没听说一句话叫「嫉恶如仇」,那既然仇恨会影响我们的判断力,为什么我们警察还要「嫉恶如仇」呢!?”
“你这是诡辩。”
“我这是在和你讲道理。”
“那你应该去和能决定她命运的人讲道理。和我讲道理有个什么用。”
“左臣桑,现在……你就是能决定她命运的人啊——”源站在他的身前,双手搭着他的双肩,恳求并且充满了信任的望着他的眼睛,“请你一定要,一定要把井上美和子的罪名定义成「故意伤人」来提起公诉。”
“哈?你这人真搞笑,”左臣羽苦笑着推开了源的手,“这种事情,居然现在才想起来要拜托我。你在报社现场都时候是真还没睡醒么?”他叹了一口气,说到,“对了,你的那位「秋霜烈日」在今天中午没到的时候就写好了公诉文案(意见书)。”
“我擦嘞!这么快?不是……这,这才不到十二个小时啊!你们这么快就把她送检了?”
“哪来的闲工夫和你开玩笑哦。谁让你白天不在来着。”
“我特么……”源被气的真是差点就要改用国语开骂了。好在他这句脏话只是在心里说的,没人听见。
他先是叉着腰,一会又薅起了头发。半响,才终于捋直了舌头,想起日语五十音怎么说来了。“不得不说,你办事的效率可真高啊……”源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接受这个已经发生了的事实,“你说她写好了公诉书,那她打算以什么罪名起诉啊?故意伤人还是杀人未遂?”
“检方的公诉意见书里主要是这么说的:在犯罪嫌疑人井上美和子的认知里,死者的心脏位置是偏左的,而她那一刀是冲着死者的左心位置用尽全力,双手握刀刺进去的。所以,这情节上是已经构成了以夺取目标性命为目的的「故意杀人罪」的犯罪前提的;所以检方提起公诉的罪名是——「故意杀人罪」!”
“她怎么这么喜欢夸大事实呢,是因为脾气暴躁,逞强好胜,加之年纪又越来越大了的缘故吗!”
“我记得你上次可还当她面夸她「公正、干练、果断、简洁」来着呢。”
“今时不同往日。我会夸一个人是因为她优秀,而我同样也会因为一个人犯了错而责备她。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不变的赞赏,也没有永恒不变的责备。只看你做了什么,而不是看你是谁。这就是我的为人了,有什么不对吗!”
“哪敢啊。我哪敢说你不对啊。”左臣羽道,“其实也怪我没把话说清楚,才整出这么一出误会,让你大发雷霆。”
“什么意思?误会什么?”
“其实啊,检察官小姐一共写好了三份公诉意见书。分别例举了井上美和子「严重故意伤人既遂」、「故意杀人未遂」,和「故意杀人」三种不同的罪状。”
“那为什么要……”
“真猴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嘛!其实检察官小姐最后之所以选择了罪名最重的「故意杀人罪」是有她的考虑的。”
“什么考虑。”
“真是的,你又打岔。到底让不让我说了?”
“额,你说吧。”
“检察官小姐她的考虑是这样的!——某个人总是喜欢得寸进尺,有着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坏毛病,所以!检察官小姐才想要把罪名定大一点,免得被别人给小事化了了。”
“她说谁呢。”
“还能是谁,你的另一个好朋友——武井「国选律师」。”
“打住!她俩可没一个是我的朋友。我们只是认识而已,还算不上有什么交情。”
“总归你是认识的吧。不能说见了面不打招呼的吧?”
“招呼自然是要打——可是你知道,我见谁都是要打招呼的。”源望着天花板,突然叹了一口气,感叹道:“人活一辈子真正有交情的铁杆并不多,其他大多都只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你我虽说是警察,其实早已身处宦海。我们虽然身边有很多被称为「同事」的人,平时尚可看似和气的共事,可一旦上头出现了什么「空缺」,大家都是会拼了命的踩着「同事」的肩膀往上爬的。小小的神奈川,小小的横滨市,官场关系却也是盘根错节的。谁和谁是一派,谁又是谁的人,亲属关系、金钱关系、利益关系、还有那啥关系,简直是说也说不清楚。一个小小的神奈川尚且如此,且不知当今之天下……到底有多少的隐患呢。”
左臣羽看了一眼身旁这位语出惊人的年轻上司,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道:“这种话你最没资格说才对吧。毕竟,你可是个有身份的人啊。”
源看向他,目光中透着一股尖锐的穿透感,反问到:
“左臣桑的身份又是怎样的呢?会不会说出来比我还要惊人一些?我可是真的很好奇呢。”
左臣羽对源的这番话并不上心,他敷衍似的说到:“你总是对问题充满了好奇。”他这句话,简直是答非所问。
“你叫我怎么能不好奇呢。”源插着兜,在这一条宽敞的走廊里,在左臣羽的面前踱步,来回徘徊着。当他第七次来回走过他的跟前时,他终于在一边迈出了前进的步子的同时一边开口道:“我怎么能不好奇。一个早该在三年前就已经死掉了的人,为什么此刻还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