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安公公，褚云心把栖云阁的侍女们都叫了过来。她们有的也跟了褚云心五六年了，一直在这栖云阁里照顾她。父亲曾在信中叮嘱她，要善待宫里的下人们。她一直照做，这么多年倒也没生出什么事端。现在她要走了，想着和她们告个别。

侍女们也都知道小姐今天就要出宫了，个个闷闷不乐的。

当初被分到这栖云阁其实很多人都是不愿意的，谁不想跟个娘娘公主的，没准哪天还能谋个管事的差事。后来慢慢地才发现，褚云心虽是名门贵女，但是一点没有架子，对她们也是十分宽厚，时常还会亲手做些梅桃酥分给她们吃。

皇后娘娘照顾小姐，时常赏赐些东西。小姐对她们也不吝啬，动不动就给些她们银子体己。虽然栖云阁不是这宫里热闹的地方，但是她们在这里做的舒心也自在。现在小姐走了，他们还不知道要何去何从呢。

见到褚云心的时候，有两个岁数小的已经忍不住抹了眼泪。

“小姐您把我们也带走吧，我们愿意一直侍候您。”“是啊是啊，小姐您不要丢下我们啊”

褚云心见到她们也是鼻子一酸，红了眼眶，但是规矩就在那里摆着，容不得谁违反。

“知道你们忠心，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是你们都是在宫里做事的，我实在是带不走你们啊”采儿递上了手帕，褚云心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将来你们到了出宫的岁数，要是没有个好出路，就来将军府找我。只要将军府还在，我就不会亏了你们。”

听了这话，底下更是哭成了一片，之前几个努力忍住的现在也纷纷掉了泪，刚才就抹了眼泪的现在更是泣不成声。

“可是我们舍不得你啊，小姐”“小姐你要回来看我们啊”“等我出宫了就去找您，您一定要记得我啊”

褚云心紧紧攥着拳头不让自己失态，采儿把之前准备好的银子还有首饰都拿了出来分给了大家。

这栖云阁里的东西，除了父亲托人带进宫的，褚云心只带走了几件皇后赏赐的首饰。她想着，它们本就属于皇宫，应该留在这里。

侍女们领完赏就各自退下了，现在的她们已经被分配到了各个宫里，她们还要去侍候新的主子。

到了门口，褚云心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回过头，看着“栖云阁”三个大字，忍不住再次掉泪。让采儿等在门口，褚云心又走进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栖云阁是一个很清雅的地方，这里曾是前朝一位公主的故居，公主深得皇上宠爱，“栖云阁”就是前朝皇帝亲笔题写的。

不过那时候国力衰微，内忧外患不断。为求和平，公主远嫁柔桓，朝廷才有了后来十几年休养生息的机会。

后来柔桓不断势弱，当时的皇后便要求和女儿见一面，结果却得知公主几年前已经去世了。皇上皇后痛失爱女，国丧期间，京城人家纷纷挂起白绫，以此悼念公主为国为民做出的牺牲。

等到褚云心进宫，皇后把这栖云阁赐给了她，转眼已是十年光景。

栖云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若沿着甬路一直走，就能到后院，那里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后院墙下还有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正门五间，门栏窗皆无朱粉涂，素雅至极。门下的白石台矶，都凿成了鸢尾花样，当年那位少女应是很喜欢这种花。褚云心进了正屋，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还是平时的模样。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设了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烟雨图，那是从褚云心住进来时就在这房里的，当时看着喜欢就没换下。图上画的是一幢建筑，朦胧间有些像那日在宫外见到的烟雨楼，不知道二者间是否有联系。

褚云心坐到自己的床上，看着窗外还没盛开的鸢尾花，不觉泪目，她恐怕再见不到这里的鸢尾花盛开了。

将来即使再进宫，她是臣女身份，自然是不能进这么深的地方的。她虽然不喜欢这冰冷冷的皇宫，但这栖云阁是她长大的地方，这里有她思念父母时流的眼泪，也有她荡秋千时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声。她就是在这里由孩提出落成如今的少女模样，她太熟悉这里了，她舍不得。

“小姐，该走了，将军还在等着呢，”采儿见褚云心迟迟不出来，知道小姐不舍，但还是得去提醒。

褚云心听闻起身，是啊，父亲还在等着。她终于可以出宫生活了，那可是十年来她最大的愿望，今日终于要实现了。

走出栖云阁，踏上阁前那座小桥的时候，褚云心忍不住又掉了泪。这座桥，十年来她不知走了多少遍，今日一走，恐怕此生都再难踏上了。

又回头望了一眼栖云阁，褚云心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她要走了，前面还有很远的路和未知的命运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