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坐车的两人的确算的上守信重诺，可做出的事情却让程刘二心惊。

车到安西巷子口，程六儿刚要走，却被叫住了，一人抛出百两银子，让他等会驾车过去接一个人。

可遥遥看到镇武门黑魆魆的兵卒，程刘二那里敢应声。

一人颇为恼怒，另一人却伸手拦了下来，银子也不捡，就这么朝镇武门走去。

这一下，程六儿那里敢走，要是那人回来要钱，自己有嘴也说不清啊！

可这一等，就遥观了一场惨剧。先是彩蝶乱飞挡住箭矢，又是黑雪漫天杀光一城楼兵将。程六儿胆子也不算小，可那里见过这么多的死人，这样惨的死法？

那两个女子蒙着面，看着很冷，但不像坏人，特别是背着琴的道姑一副柔柔诺诺的样子。

转眼间就凶相毕露，杀人无声无息，手法残忍至极。程六儿甚至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听。

直到四周再次恢复寂静，他才敢偷偷的瞧上一眼。

这一眼，没了女人，只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似乎那里见过，又似乎与记忆里的那个人不同。

迟疑间，那人影没入门洞里，瞬间消失不见。

程六儿弯腰捡起地上的银子，只觉手心烫的慌，这银子拿着咬手，不拿可能要命。

他咬了咬呀，恨恨的吐了口唾沫，坐上车晃悠悠朝前走去。

拿人的手软，他虽是一名车夫，可也不想欠某人的情份，分明是魔头，那又如何？

不过车动起来的一瞬，程六儿还是从怀里摸出一面玉牌，小心的挂在车厢前方。

不论管不管用，最起码这一刻，他觉得心安。

当最后一丝夕阳沉入西山，无边的暗夜犹如蛰伏在地底的巨兽，攀着墙根檐角亮出黑魆魆的爪子。

于是人间亮起一盏盏灯火，先是城头街坊，纵横交织，把巨兽切割成三十六个大不等的方块。

不久，坊市间杂乱无序的灯火也被点亮，汇聚成星星点点的灯河，想要驱散人世间的黑。

声住人歇，武隆城在几个眨眼的功夫间变了模样。

今日镇武门附近的街坊依旧黯淡无光，那些在屋脊跳跃着的黑影，如同嗜血的幽魂，不由自主的全向着箭楼方向靠拢。

等到程六儿的马车靠近镇武门不足五十丈，那一群黑衣人早已在残尸堆里搜寻个不停，然后又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此刻这独行而来的马车声分外刺耳，几个影子飞蹿而去，似乎有明晃晃的光芒闪烁。

可惜程六儿并非江湖人，看不到潜藏在暗夜里的危险，他还在继续向前。

突然那几个黑影停下脚步，借着街边的屋檐廊柱潜藏下来。

车轮咕噜噜碾过青石，声音空旷而幽远，车厢前挂着的那块玉牌摇晃个不停，被旁边挂着的灯笼照的分外耀眼。

原本廊柱间闪动的亮光突兀的熄了，甚至还有那弱不可闻的归鞘声。

下一瞬，那些黑影跃上屋脊，再次消失在无尽的暗夜里。

于是，空旷的街道只余下一辆孤零零的马车，朝着镇武门黑魆魆的门洞奔去。

城外是无边的暗夜，月光遮在厚厚的云层里，夏虫开始鸣唱。

叽叽叽，咕咕咕……

似乎都在为这勇敢的马车夫奏一首送行曲。

只是这时的车轮早已沾满了污血，两道车辙沿门洞延伸向远方，在黑色的大地上画下两条血色的印迹。

千百年来，也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印迹消失在滚滚烟尘里，可总会有人记得这勇敢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