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如火,凤眸含笑,眉间一点朱砂痣,丹唇微抿倾人国。
他给了最大的郑重和用心,这一整日白染都耐着性子遵礼守仪,短暂的相聚就要结束,今夜之后,不会再有陈柔儿也不会再有卫天夙,尘归尘,土归土,两代人的恩怨情仇,就此便是了结了。
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大统,兹有陈氏,温柔和顺,仪态端庄,聪敏贤惠,贞静持躬,应立位为皇后,正母于天下。
一步一步,带着满心的喜悦和一丝不舍,郑重走到他身旁,与他执手相望,共看天下。
封后大典结束,白染不必参与宫宴,便早早回了布置一新的寝殿。
满目都是喜庆吉祥,颔首浅笑,这便是大婚了,此后便是夫妇一体,琴瑟和鸣。一万四千年,她却还从未参与过一桩仙界婚事,可也是这般繁琐?可也是这般缠绵红色?那他这样的神仙,一身红衣又该是个什么模样?
重华宫孤寒,往后还是要诓他来灵族常住才好。
屏退了左右,白染细细的抚摸着一件件礼具红绸,从器具到陈设,就连被子上绣的都是龙凤呈祥。终于,看到桌上的两杯合卺酒。
一切为了殿下,已无可拖延。
卫天夙三十多年的人生,不可谓不坎坷,自九岁被送进佛寺里,便不曾想过还有今日。
那个小时候倔强的有点怪有点傻的小姑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身边。一杯杯烈酒下肚,往事一点点的,模糊的跳跃出来。
最开始在显州,家中虽不如何富贵,却十分和睦亲热,那时他还不懂,父亲对他说全家都要回京居住了,他还傻乎乎的问,住几日?落雪前可回来?我约了贺家哥哥打雪仗的。
后来父亲登基了,周围一下子呼啦啦的几十号人前呼后拥,便再不能像小时候一般,与妹妹一左一右的朝他怀里撞去。
那时候他也不很懂何为不祥之兆,何为祸国殃民,母亲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祸害了黎民百姓呢?一定是世人都弄错了,一定是天上的雷公劈错了人,却不肯来解释。
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母子三人领教的结结实实。
妹妹天菁,是父亲的掌中珍宝,对着父亲母亲撒娇撒痴的,常常仗着是女孩儿叫自己也吃了不少闷亏。可她是妹妹啊,那么小小一个,那么精致的一个姑娘,就那么病死了。
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无能,若是当初豁出命去求去请,去拿着刀剑逼,是不是便能给她求得一线生机?
可人生没有如果。
如果有,便不该一错再错的放纵自己的情感,我是被囚一生还是称王称帝,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这个小傻子,你有你的大好人生,做什么为我丢了一条命。生死一别,你一句话也没能留下,叫我此后余生百转千肠,思念成狂。
果然,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要自己奋力夺取,便要拼了命的去争去抢,当你豁出命去的时候,老天都拗不过你的。只是说来讽刺,心经佛法层层叠叠的抄录下来,最后却做了屠夫刽子手。
可我不悔呀,天下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待他微微摇晃着步入寝殿时,白染已准备好了一切。命妇女使捧了一应物什进来,挑喜帕,结乌发,生贵子,饮交杯。白染不愿直视他灼灼目光,只一味含羞垂首周全礼仪。
帝后大婚,自然没有闹洞房这一说,该退的都已退下了,房中唯有新婚夫妇二人。那杯酒他已一滴不落的喝下去了,大事已成,人间最后的这半个时辰,她忽觉浑身轻松又蓦然间心头无比沉重。
白染起身替他脱去外袍,自己也卸了凤冠霞帔,龙凤烛下,一室暖光。
“柔儿,坐吧。辛苦了一天,快垫垫肚子。”卫天夙搓搓粗糙大手,扶她在桌边坐下。案上几碟喜饼酒菜,精致又吉利。
白染恍惚落座,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卫天夙将脸凑近了,瞧她细嚼慢咽的样子甚是可爱,不自觉便露了笑容,忍不住伸了手往她脸上捏去。
见他这般孩童模样的开心,白染心里仿佛有个小人正拿着刀子一下一下的戳着,羞愧心虚的几欲落泪。卫天夙一惊,忙松了手。
“是我不好,没轻没重的,掐疼了吧。”
冷酷帝王突然对着一小小女子不知所措的样子着实吓人,白染破涕为笑,一双小手却一把将他双掌夺了过来,按在自己脸上使劲揉了两把:“不疼不疼,你随便掐,我都依你。”
“没规矩,什么你呀我的,都是做皇后的人了,以后人前可不许这样了。”卫天夙也被白染逗笑了,强忍着板起脸来训她,宽大手掌却在她光滑脸蛋上摸索个不停。
“今夜便让柔儿放肆一回吧。”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染稳了稳心神,有几句话,她想问一问。
“陛下,若是当初您与灵素姑娘逃出生天,此后在显州做对平凡夫妻,日夜为柴米油盐操劳忙碌,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