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恺心中咚咚作响,程咬金瞪大眼不敢吭声,如此军国大事头一次近距离摆在两个少郎面前,一时间让人难以适应。
李元恺沉声道:“此事,朝廷和天子可知?”
韦云起摇摇头,又点点头,遗憾地叹息道:“懂的人自然心里明白,如南阳郡公长孙晟将军,老宰相高熲,被贬的薛道衡薛公,还有章仇老先生等。不懂的人,就算将事实摆在面前,他也会装作不知道,宁可天真地沉浸在大隋天威震慑四夷的美梦中,也不愿相信曾经拜服在大隋脚下的属国,已经成长到足以威胁我们的地步!”
“其实,满朝文武都可以不懂,但是陛下必须要懂!天子新即位,锐意改革,凿渠畅通河道,加固边防本是好事,可工程太过浩大,天子不惜民力一味求快,到头来受苦受难的是我大隋百姓,损耗的是先皇二十年才积累下的国富!最可怕的是,天子性格张扬,好大喜功,穷极奢华铺张浪费,以此来彰显天朝富庶和皇帝威仪!长此以往,我大隋就算再丰厚的家底也经不住折腾!一旦到了百姓忍不可忍,民怨沸腾之时,天下人将会忘记先皇二十多年的励精图治,忘记大隋一统南北的辉煌功业,天下必将狼烟四起,沦入末世......”
李元恺望着韦云起沉痛地摇头叹息,心中不由满是敬佩和感慨。
古人智慧眼见实在不可小觑,如今杨广不过刚刚即位,颁布的工程诏令小小的扯了一把帝国的发展进程,这才刚开始给天下人添堵,就有人预测到了将来局面会恶化到何种地步。
师父章仇太翼在李元恺心中已是半仙存在,老头就算说他知晓过去未来李元恺也相信,如今韦云起仅仅只凭出使突厥牙帐的见闻,再综合大隋国内的近况,按照杨广个人性格的推断,就料想到了未来的天下大乱,实在让李元恺佩服万分。
难怪师父信中赞他有帅才多谋略,老头诚不欺我也!
韦云起望着似乎被他一番言语吓得呆住不敢说话的两个小子,苦笑地摇摇头,自嘲道:“这些话别说你们,恐怕除了章仇老先生,就算如昭玄公、玄卿公、无畏公几位相国之才的人物都不敢相信。其实当初韦某与老先生坐而论道的时候,一番推演之下竟是如此局面,韦某也着实不敢相信,强如我大隋,竟然会有二世而亡的危险!罢了,你们权当韦某说了个戏文,出我之口,入你们之耳,不传三者!若有半字泄露,你我都难逃逆罪!”
程咬金一个激灵急忙挺直腰板点头如捣蒜,李元恺倒是很想说自己也坚定不移地相信,大隋的未来一定是一塌糊涂,但这些话他连师父都没说过,更不敢在韦云起面前透露分毫。
韦云起喝了口茶,笑道:“你是老先生的徒弟,韦某也算老先生半个弟子,此生你我皆从老先生处获益良多,故而韦某也拿你当自家行辈弟兄看待,否则,这些话哪敢随便说!”
李元恺立马打蛇随棍上,抱拳嬉笑道:“小弟见过兄长!”
程咬金也手忙脚乱跟着抱拳,瞥了一眼李元恺心中忿忿,暗骂这厮脸皮厚,又默默地算了算自己的排行,可是怎么算自个儿都是小弟的份,不免心中悲愤。
韦云起摆摆手笑道:“臭小子这点占便宜的劲头倒是跟老先生有的一拼!呵呵~不过日后到了军中,你我还是上下级关系,你要是违背军令,为兄我责罚起来一样不会手软!”
李元恺不以为意地笑道:“兄长放心,当初师父教我习武时,下手同样没有软过!到今天小弟屁股上的皮都还没长好呢!”
“那就好!另外,按照老先生的意思,他与你的师徒关系,现在还未到公开的时候,总管府除了我以外,应该没人知道你的背后是谁!或许有人会查到你的来历,但绝对不会知晓你是如何来到我身边!他们只会把你当做走了别的门路,塞到我这总管府镀金的世家子弟!”
李元恺点点头,从武功县逃出来,他已经隐约感觉到,师父早已为他安排好了一条路,只等着他自己一路披荆斩棘闯过去。
这条路通往何处,究竟能不能走得通,李元恺不知道,他相信就连师父都不敢确定。
唯有一点可知,想要在这世道活下去,活出个名堂人样来,这条路李元恺必须走下去,无法回头,回不了头。
既然老天爷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又给了他天赋异禀的能力,还让他遇到了师父,李元恺岂能甘心一辈子碌碌无为。
些许心中的侥幸和软弱退缩,早在当日李家别馆,黑铁长戟朝李世民杀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李元恺心中被碾得粉碎。
现在,他的心中目标无比明确,意志从未有过的坚定。
为此,他宁愿以性命尊严作为赌注,为之付出毕生的努力和心血汗水,不悲怨,不怯弱,不懈怠,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