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熲心中叹息一声,南海郡虽然不比蒲昌海远,但也在大隋疆域的最南端,紧靠南海,潮湿炎热,多山地蛮夷,缺乏教化,薛道衡以花甲高龄远赴上任,与流放无异。
高熲心中苦笑,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总比被处死要好许多,只要人活着,今后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耐烦地打发走薛道衡,杨广拿着一封奏章道:“先生回来的正好,朕有事要与先生商议。柳城郡太守杨万项加急奏报,上月初,契丹兴兵进犯柳城燕郡等地,烧杀劫掠,边民死伤数千!柳城乃辽西辽东重镇,柳城不稳,我大隋辽东亦不稳!契丹人敢冒犯天朝,朕决心好好教训一番!杨万项虽是尚书令杨素之子,却才智平庸,更兼胆小怯弱,不堪重用,朕决心将其撤回,另外选派一位能臣坐镇辽东,好好给朕收拾收拾契丹人!只是在人选上,朕尚且有几分拿捏不定......”
章仇太翼抚须思索了片刻,笑道:“契丹部族不足为惧,只是其远居塞外,若是征调我大隋府兵远赴辽东作战,舟车劳顿不说,这耗费时日也太久了些!不如命人出使突厥牙帐,向启民可汗借兵,以胡制胡!”
杨广抚掌大笑道:“先生之言,与朕不谋而合!一来趁这个机会试试他染干心中可还有我大隋,二来利用突厥骑兵对付草原胡人,稳固我大隋边疆,本就是先前朕与先生商议定下的国策,契丹人此时侵扰辽东,正好让朕试试突厥这把刀锋不锋利!不过,此战必须由我大隋将军统领,只能胜不能败,朕不光要让契丹人付出代价,还要一战而震慑漠北!所以,人选至关重要!”
章仇太翼抚须点头,微笑道:“老夫倒是有一人选!”
杨广笑道:“朕苦思许久始终寻不到合适之人,先生倒是比朕果决多了!”
章仇太翼道:“光禄寺通事谒者韦云起,少年有勇略,曾经得先皇赞许,如今二十八岁,沉稳多智,勇武兼备,老夫推荐此人出镇辽东!”
“韦云起......”
杨广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里迅速有了印象,缓缓点头道:“不错!朕记得此人,是个良将之才!好~传旨,敕封韦云起为柳城郡太守,暂行辽东总管之职,负责对契丹用兵一应事宜!命韦云起即刻出使突厥牙帐面见启民可汗,商讨借兵一事,然后火速赶赴辽东,三月之内,朕要听到大破契丹的消息!”
杨广果断地挥手沉声喝道,大殿角落处的内史省录事奋笔疾书,将天子诏令完整记录下来,杨广看了一遍无误后,便让人送到内史省加印再呈送尚书省签发。
杨广看了一眼高熲,淡淡地道:“昭玄公辛苦了,回府歇息去吧,朕与先生还有要事商讨!”
高熲无声苦笑了下,站起身朝天子揖礼,又朝章仇太翼拱拱手,默默退出大殿。
章仇太翼微微颔首,望着高熲离去的背影,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高熲站在大殿门口,望着缓缓关闭的殿门,神情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他便如章仇太翼一般,是先帝身边不可或缺的智囊人物。
可惜时过境迁,随着废太子杨勇被罢黜,作为杨勇身后最大的一座靠山,高熲也免不了被罢相,如今更是沦为大业朝的边缘人物。
虽说朝堂上下仍然对其恭敬有礼,但高熲明白,那是朝臣们看在他当年辅佐先皇代周立隋,又担任宰相多年,劳苦功高的情分上给予的薄面罢了。
可惜在当今天子心中,他当年一力扶保废太子杨勇,此事足以成为一根扎进天子心中的刺,这根刺恐怕永远没有拔出来的机会了。
高熲神情萧索地长叹一声,他并非贪恋权柄之人,只是开皇盛世有他的心血在里面,如今大隋不过传承二世,却已显现几分脱离正轨的迹象,高熲不由得心焦不安。
他明白今日薛道衡所言一针见血,直指天子当前的施政不妥之处,只是想想天子的性格,如今日这般死谏是不会有结果的,只会惹得天子龙颜大怒,必须想办法用另外更加委婉的方式让天子明白。
高熲想了想没有立即离去,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陷入了沉思。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两仪殿才重新打开门,章仇太翼从容地走出大门沿着走廊离去,大殿空荡,冯良伺候着天子回后宫去了。
高熲疲倦地打瞌睡,听到响动急忙站起身,朝章仇太翼追去。
“老先生请留步!”
章仇太翼止步转身,似笑非笑地道:“昭玄公有何指教?”
高熲喘着气连连揖礼道:“岂敢!高熲特地来拜谢老先生今日搭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