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县丞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杜如晦犹豫了下,从袖口取出那封书信,郑重地低声道:“元恺,你先看看这个,不过答应我,切勿冲动!”
李元恺满脸困惑地接过书信,展开一目十行地阅完,脸色骤然间雷霆满布怒云丛生。
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李元恺强忍怒意重头认真看了一遍。
“砰”地一声重响,李元恺拳头砸在车厢上,震得驴车抖落一层灰,老驴有些慌乱地嘶鸣一声。
“王八羔子艹个鸟!李神通贼子!老子跟你誓不两立!”
低沉地咆哮让杜如晦都觉得心悸,连忙安抚道:“切莫冲动!给你看这个,可不是让你又大闹一次李家别馆的!”
李元恺喘着粗气,一双眼底泛起幽幽冷色的紫眸盯着杜如晦,咬牙道:“杜县丞,这封书信所言,可能全信?”
杜如晦早就听高士廉之前说过,李元恺紫瞳异象,今后定当不同凡响,今日见其发怒,宛若雄狮当前,强压心中震撼点头道:“依我之见,可信!此右候卫大将军印鉴是真的,信中所言有理有据,还有当日军士见证画押!更重要的是,送信之人乃显贵之后,若非朝中有神秘推手,绝不会这般大张旗鼓!”
李元恺脸色阴沉地点点头,直觉告诉他,事实恐怕就如信中所言,只因父亲李绥撞破了李神通私卖军粮筹措钱财,李神通恶念一生当场将其斩杀,然后又谎称李绥逃营,上下打点一番便将李绥定为逃兵。
李绥本就是李神通的亲兵,按理说李神通不过是个偏将没有亲卫资格,但像他这样的世族子弟从军,身边都会带上自家族人,朝廷和军中对这样的惯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是占了兵员名额,又不用朝廷花费一分一毫。
两年前在李家别馆厅宴上,李神通可是信誓旦旦地说,李绥逃营之罪乃是由军中官员评定,今日这封信上,又是这些军中大小官员出来指证,想想真是可笑。
杜如晦轻声将阴弘智送信的过程讲给李元恺听,然后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李元恺摇头道:“杜县丞,我家的情况你了解,怎么可能认识什么朝廷大员!不过......或许我能猜出是什么人在背后促成此事!”
李元恺闭嘴没有继续说,恍惚之中他头脑里想起师父章仇太翼的模样,算算已有快半年没见过师父了,好像自从跨入纳滞境后,老头就不怎么愿意给李元恺推拿身子活络筋血了。
老头神神秘秘,李元恺早就猜测他肯定不是个寻常的山野之人,只是师父没有主动提及,李元恺也就不多问。
只是让李元恺郁闷的是,老头似乎早就知道内情,却一直不肯告诉他,这又是为何?
杜如晦见李元恺低着头沉默不语,也就没有再追问,轻声道:“现在你打算如何办?”
默然了一会,李元恺声音幽冷地道:“杜县丞,你说,此事唐国公知不知晓?”
杜如晦苦笑一声,道:“唐国公乃李阀家主,又是他亲自给县府传话,去除你父亲的罪名,归还你家田产,他怎么可能不知?”
李元恺点点头,其实他早有断定,只是心中一直以来还对李阀抱有一丝幻想。
此刻李元恺轻轻吐出口气,内心深处似乎放下了什么负担。
杜如晦与李元恺相识两年,虽说两人年龄有差距,但杜如晦总感觉和这孩子很投缘,佩服他小小年纪便敢为父亲遭受不平而抗争,偶尔性子火爆些,但总的来说心智成熟不似孩童。
杜如晦有些担心李元恺一怒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劝慰道:“李神通的确可恨,但唐国公也及时做出了补偿。元恺,士族门阀虽然以血缘作为联系,但血缘却不是维系门阀传承的唯一关键!你与李神通都是李氏族人,为何在李家待遇却截然不同?难道仅仅是因为李神通的父亲和唐国公的父亲是同父弟兄?”
杜如晦摇摇头,又道:“不,绝不仅如此!还因为李神通的父亲官至海州刺史,虽已故去多年,但仍然是李家重要的关系来源!而你却世代出身微末,对于李阀来说毫无用处!无用之人,即便有族人之名,也不过是行奴仆之事罢了!”
李元恺冷笑一声,道:“现如今不正是唐国公看我有点用处,才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对我一家安抚吗?”
杜如晦语重心长地正色道:“不错,你能看明白就好!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唐国公为你不惜夺除李神通军职,勒令其禁足别馆养伤,对你刻意讨好,正是出于对你的看重!元恺啊,对于你来说,这是个获取唐国公信任,得到李阀支持的机会啊!不若忍耐一时,待将来出人头地,再找李神通算账不迟!到了那时,最起码李阀会对你们两人之间的争斗,做到公平对待!”
李元恺嗤笑一声,摇摇头沉声道:“多谢杜县丞好意,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若是以常人角度来看,忍耐装作不知道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你却不知,等将来唐国公成了气候,天下间他想要谁的命都可以,不会再有人敢冒犯他!而我与李神通之间,他必定偏向李神通,不管我能为李家做多大的贡献,我也不可能真的得到李家尊重!那时我若想活,只能当一只摇尾乞怜的狗!而我,不想当狗!”
语气森森地说完,李元恺把书信往怀里一塞,拱手沉声道:“多谢杜县丞教诲!今日恩义,容元恺日后再报!”
说罢不等杜如晦一脸焦急地还想说些什么,李元恺翻身跃出车厢,快步拐过墙角离去。
杜如晦伸手一抓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抓住,苦笑摇头坐回到车厢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皱眉疑惑起来。
“唐国公将来......究竟会成什么气候?这小子,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