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桃见少年做派老成,衣着锦袍似是富贵人家公子,不敢怠慢,忙道:“小郎君,老妇人等是来县衙领取小儿遗骨的!”
少年听罢忙施了一礼,说道:“原来是本县出征的将士亲眷!县府主簿便是晚辈舅父,此刻正在府衙中,不如晚辈带领诸位入府中,这样办事也能快一些!”
胖少年露出真挚微笑,让人好感顿生。
周白桃犹豫了下,谨慎地道:“会不会太麻烦小郎君和主簿官爷?”
胖少年摇头笑道:“无妨,寄放本县将士遗骸,登记造册之事本就由主簿掌理,我也是在此等候舅父回家的。”
“如此,就有劳小郎君了!”周白桃感激地躬身行礼,胖少年连忙躲开,摆手道:“老人家年纪与我祖母相当,晚辈可不敢受礼!”
李元恺一听对这胖子顿时好感大生,一抱拳头咧嘴笑道:“多谢这位大兄弟!”
胖少年倒也不嫌李元恺粗莽,笑呵呵地拱拱手,带着李家人登上石阶。
刚才还冷着脸半闭着眼的两名差役,见到胖少年立马清醒过来,笑眯眯地凑上前行礼:“长孙公子可有吩咐?”
胖少年指了指李家人,说道:“这几位是前来领还戍边将士遗骸的眷属,我带他们入府去寻舅父办理一下,差役大哥行个方便!”
一名差役忙笑道:“方便方便,主簿官爷正在后堂整理文书,小的带长孙公子前往!”
“多谢!”胖少年笑了笑,朝李家三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跟紧一点。
有胖少年带领,李家人顺利进入县府,穿过前堂回廊,往后堂官衙而去。
“敢问令郎姓名?见到舅父也好回禀!”
胖少年回头轻声问了一句,说罢叹了口气摇头道:“说起来令人惋惜,如今大隋强盛,边关臣服,连突厥启民可汗都甘愿归附。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我大隋戍边儿郎命丧他乡,诸位还请节哀,将士骸骨还乡,也算魂归故里,朝廷定不会薄待了为国捐躯的将士!”
周白桃勉强笑了笑,放低声音说道:“小儿名叫李绥。”
胖少年点点头,跟在身后的差役脸色顿时古怪,斜眼撇嘴嗤笑道:“难怪死了人,原来是个逃兵!”
李元恺顿时勃然大怒,上前一把钳住差役领口,怒吼道:“放你娘的屁!你敢再说一遍?”
比李元恺高一个头的差役竟然被生生拎起,周白桃忙喝叱道:“丑牛儿住手!不准胡来!”
差役挣扎不脱,脸色憋得通红,李元恺怒哼一声一把将他甩开。
胖少年止步转过身,惊讶地看了一眼力大如牛的李元恺,又朝那差役看去,皱眉道:“你此话何意?”
差役吓得躲到他身后,怒视李元恺咬牙说道:“长孙公子还不知道吧,此次武功县籍的士兵一共一百二十三人,只死了李绥一个!整个京兆调遣的六千府兵只有五人死亡,李绥便是其中之一!嘿嘿~这五个都是触犯军纪被处决而亡,根本不是战死疆场的有功将士!这李绥听说是夜间逃营,笞八十,扛不住死掉的!能把这些罪徒的尸骨送回来,已经是朝廷开恩了!”
李元恺拳头捏得咯吱响,满头枯黄鬃发好似要炸开,整个人如同愤怒的狮子,恶狠狠地盯着差役咆哮道:“我爹绝不会是逃兵!你敢再胡说,老子宰了你!”
差役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不服气地大叫道:“此事县府人人尽知,我哪里胡说!你~你不过是个逃兵的儿子,嚣张什么?”
李元恺怒火直冲脑门,狂吼一声就朝差役扑去。
周白桃急得连连喝止,张九娘抱着小琰儿垂头抹泪,重新陷入丈夫去世的哀伤中。
胖少年面对发怒的李元恺浑然不惧,挡在差役面前双掌死死撑住李元恺的胸膛,厉声喝道:“此乃官府重地,休要放肆!你难道想给家人招惹祸灾吗?”
李元恺猛地冷静下来,若是在县府伤人杀人,罪过可就大了去,钳住胖少年肩头的手掌慢慢松开,眼神依旧凶狠。
胖少年强忍肩头的疼痛,义正凛然地和李元恺对视,颇有一股刚强之气。
待到李元恺慢慢后退,胖少年稍稍松了口气,转头瞪了一眼慌乱的差役,低喝道:“还不退下!”
差役不敢再跟李元恺较劲,忙不迭地逃开,心里一个劲地想着,这究竟哪里冒出来的凶人啊!
胖少年沉默了一阵,淡淡地道:“走吧,我带你们去见主簿官爷,完事后速速离开!”
说罢转头自顾自地往前走,胖少年冷下脸来,没有了先前的真挚善意笑容,变得冷冰冰。
李元恺腮帮子咬得青筋凸起,周白桃拄着拐杖叹息一声:“走吧,没弄清楚事情之前,你爹李绥就是个被人看不起的逃兵。”
奶奶佝偻着腰身,步履蹒跚,每迈出一步都是那么沉重,花白的头发那般刺眼。
李元恺使劲擦了擦微红湿润的眼睛,强忍心中那股狂怒杀意,上前扶住奶奶,朝县府后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