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所有人屏息凝神。
颤动从城墙下方传来,北月关内每一个人都察觉到了异变,包括尚未悉数撤进北月关的东土先锋营近万人马,战马的嘶鸣与人力的咆哮交织,顿时造成了慌乱。
“不要怕!稳住阵型!”吕正蒙声嘶力竭的大吼。最开始他也有着短暂的慌神,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统帅千人,如果主将惊慌失色,后果不堪设想。他紧握双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幸好地动只持续短短瞬间,在吕正蒙的带领下,东土先锋卫总算是稳住阵脚,用平日高超的素养压过了心底的恐惧。可月州本土的将士仍是惊魂未定,他们想起了六年前那场可怖的天灾,昔日对于梦魇的畏惧又一次浮上心头。
“都镇定下来!我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狂吼声从城墙上炸响,程子登此时如同一只发怒的雄狮,威势逼人。多年的威望所摄,渐渐地,他麾下的将士也大多镇定起来,只不过仍有部分面如土色。
没有生活在月州的人,无法理解这种畏惧,当年长达十日的地动波及月州全境,导致饿殍遍野,千里荒芜,所带来的瘟疫死了上万人。
而当几位将军把目光投向罗城外,他们终于弄清了起源。
轰然一声,是数不尽的土地被掀飞,如陀螺般旋转的虫躯同时昂然尖啸,数以万计的暗裔从地下通道处缓缓出现。他们再也不是散兵之勇,而是听从某人的号令,整齐如同人类的队伍般,等待令下。
数不清的暗裔在城外排开,黑压压的如同蚂蚁,用更贴切的比喻来形容,那就是蝗灾,铺天盖地,遮天蔽日。简直就是一片汪洋,包围了半座北月关。
“这有多少人?”程子登也愣住了,只觉得喉咙发干。
“十万的数量应该是有的。”燕封回答,“现在月色正好,从罗城外的五百步内几乎全是暗裔,他们之间的空隙塞不进任何多余的人,密密麻麻。”
在夜晚凭借北月关的火光与皎洁的月光,燕封凭借远超常人的视力推算出了暗裔的数量,虽然只是一个大概,可足以让所有人心中一寒。五百步外是浓浓的夜色,到那里视线都模糊了,可视所能及之外,到底有没有暗裔,又有多少暗裔呢?
没有人敢确认。
“这些鬼东西,究竟是怎么躲过探查的?”程子登又惊又怒,愤怒地一甩手,身子贴在墙头向远方眺望。
他原本以为先前那支袭来的暗裔有可能是斥候疏忽,或者因为某种障眼法躲了过去,可现在看来不是如此,足有十万的数量,斥候不可能视之不见。就算是遇害,也总能在发现征兆前示警。
“十数条格努尔虫”卫曲环视四周,清点了数量,“这些怪虫可以在地下数里处潜行,挖掘通道供暗裔通行,基本不可能被寻常的手段发现。”
“幸好北月关在建造之初被埋下了巨石,不然以这些怪虫的厉害,恐怕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内城了,我们的防御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墨尊感叹着,他来自景国,临行前特意看过图纸。
卫曲收回目光,满脸严肃,“程将军现在是我们协力的时候了,凭借两位超然者,可无法对这样数量的暗裔造成明显的伤害吧?”
关键时刻,程子登咬紧牙关,终于放下了颜面,长长一揖,“还请几位出手相助,北月关对于月、东两州来说都是不容有失的,在下先谢过了!”
“都是分内之事。”卫曲笑着将其托起,回身转向两人,“不知墨将军、燕将军意下如何?”
墨尊顿首,“景国不会袖手旁观!”
“早就想领略暗裔的厉害了。”燕封不去看他,抽出佩剑,“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否如传说中一般!”
于此刻,东州联军与北月守军达成一致,决定共同抗敌。然而就在各个将军号令麾下时,暗裔已经发动了第一波攻势。
格努尔虫是最靠近罗城外墙的暗裔异兽,密密麻麻的暗裔顺着它们的身躯向上攀爬,这次他们极有智慧,前方无人,从虫躯的背后行进。格努尔虫那如同钢铁般的皮肤是最好的防御,守城的器械基本对其无法造成伤害。
而北月关两位超然者发动的攻势在如此的数量下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他们的全力配合只能斩杀一只。渐渐地他们也察觉到了不对,他们的攻击再也无法炮制,先前轻易的斩杀仿佛是幻觉,两人只能与其慢慢斡旋。
从灰烬中诞生的格努尔幼虫已经攀上了墙头,它们是软体,水火不侵,而寻常的刀剑也很难将其贯穿。数位将士合力用长矛把它捅了一个窟窿,墨绿色的液体顺着木制的枪身滴落,带有恶臭的毒气蔓延,让附近的将士倒地不起,再也无法战斗。
后来支援的将士只能擎着重盾,用厚重的边缘砸向这些幼虫柔软的身体,却不敢用力,只能凭借精妙的控制将其击落,如秋风扫落叶般挥动,一时间白色肥胖的幼虫掉落如雨。
城内投石车仍旧不知疲倦地发动着,这一次装填的不再是石块,而是密封的坛子,里面盛满了桐油。旋即城墙上的弓手们抓准时机拉弓挽箭,与其配合成“火矢之阵”,用火焰的力量燃烧这些数不尽的暗裔大军。
城外一百步是暗裔的第二道阵线,都是些丈许高的类人巨兽,看起来像是月州森林深处的猿猴。这正是那日袭击东土造成惨重伤亡的暗猿,它们的皮毛不畏刀枪剑雨,顶着从上方袭来的器械来到近前。
它们长长的手臂垂在地下,每只手掌都能容纳两个暗裔,缓缓地托起到肩头,竟然猛然将其抛了上去!
只在一瞬间就有数百名暗裔被抛至上空,都是浑身甲胄的暗裔精兵,手持刀剑。这些暗猿用力极大,并不是对准罗城上的防线,而是径直越过,最终的落点在北月关外城与罗城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