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队开会觉得大队支部太打谷场又不遮风挡雨,索性将祠堂当成了村里头的大会堂。
田雨虽然觉得祠堂不好,但她认为要文斗不要武斗,缺了点儿革命的火星。
余秋心道留点儿东西吧,砸了又建不起来新的,白糟蹋东西有什么意思。
文化的传承意义非凡,人始终都要留着魂留着根。
她挺起胸膛看台上小学生们奶声奶气的小合唱小军号,感觉就跟看到还没来得及长出爪子的小老虎一样,萌的不行。
小学生表演完了,就轮到知青们上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歌余秋熟,真熟。
医院五月会的时候,他们妇产科的表演节目就是歌伴舞大海航行靠舵手。作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她下了夜班也得参加排练。可怜她老胳膊老腿,还要上台跳舞。
最后大队的文艺骨干也表演了一段林海雪原的选段。
听说大队自己也排了林海雪原,但是现在大家伙儿都忙,只能等待忙罢了再好好热闹一番。
刘主任又上台讲话,表达对知青们的欢迎。
“广大农村需要你们,革命从农村开始也要回到农村去。知青朋友们,请牢记主席的指示,农村大有可为!”
众人拼命鼓掌,余秋手都拍红了,因为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早上那点儿山芋粥哪里能填肚子,她出门的时候感觉东西就已经消化光了。
两张条形桌拼到一起,桌上摆着冬瓜排骨汤、虎皮蛋烧肉、红烧鱼,都是大脸盆装着的,油香四溢,就连韭菜炒河虾都汪着油。
说来也怪,余秋平常口味偏清淡,主要是他们医院食堂的饭菜相当养生,油跟盐放的都少,她七年下来已经习惯了。
结果1972年的空气中大概是弥漫着饥饿因子,她看到油晃晃的肥肉不仅不反胃,居然还觉得真香。
事实上,她也的确夹了一筷子五花肉。
不仅仅是她,所有的女知青都夹了,就连年纪最大的陈媛也夹了。看样子,这种叫饥饿的因子真的会传染。
相形之下,他们这帮知青已经算是斯文的了,因为小学生们真是恨不得将脸都埋进盆里头。
这个年代物质匮乏,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即使是种田养猪的农民也一天到头难得见肉影子。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馋肉才怪。
余秋看着个大脑袋的小男孩一块接着一块,专门挑肥肉吃,十分担心他会拉肚子。
长期少油水的人骤然吃上大荤,肠胃基本上都吃不消。
她刚琢磨着要不要劝这孩子慢点儿,别噎到了,这孩子就猛的咳嗽起来,捂住着脖子喘不过气来。
他被五花肉给卡到了。
带队的老师慌得大叫,用力拍他的背喊他咳嗽,可是小男孩压根发不出声音,直接跪倒在地上。
“让开。”余秋赶紧丢下碗筷冲过去,直接将人从地上抱起,“现在不要乱动,听我的吩咐,配合我。”
她从背后环抱住十岁大的小男孩,左手握拳抵住他上腹部,右手呈掌状用力往里往上压。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利用腹部膈肌下软组织被突然冲击产生的向上压力,压迫肺底部,使得肺部残留气体往上冲,吹走卡在气管以及喉部的异物。
小男孩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嘴里吐出一块肉。
他憋得通红的脸终于缓缓褪下血色,羞愧地躲到了带队老师身后。
那老师也抬不起头来,尴尬地道歉:“我没教好学生。”
“不,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没让红星公社过上好日子,叫孩子馋肉。”刘主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等我们祖国富强了,我保准你天天吃肉。”
他转过头看余秋,点点头,夸奖道,“你很好,是不是学过医?”
余秋下意识地摇头:“我刚初中毕业。这是我从书上偶然看到的。”
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余秋的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
她跑到路边试图呕吐,却悲伤地发现经过一下午的重体力劳动,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田雨也捂住肚子,脸涨得通红:“我肚子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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