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溜出宫着实不是件易事,宁娆磨了玄珠许久,玄珠才勉强答应帮她。
从内侍那里借来一套浣白锦服和腰牌,在清晨宫门初开时低调地出了宫。
只是万万没想到,五年过去,陈宣若的官运竟如此亨通,如今官拜右相,在凤阁秉笔执政。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不仅搬出了柏杨公府劈府独居,还住在雍盛华贵的广晟巷,一路打听着找过去,街巷百姓几乎人人都知广晟巷陈相的宅邸,不多会儿,便看见一座朱墙飞檐的院子,匾额上篆写着陈府。
宁娆刚要一脚踹开大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出来的人穿着深褐的圆领广袖官服,裾底露出一截白绸,再往上便是仙鹤浮云的纹饰和端正举在手里的玉笏。
乍一看见身穿内侍衣着的人出现在自己府门口,陈宣若还以为是宫中有旨,忙打起精神应对,可视线慢慢上移,看清了青绉纱官帽下的那张脸。
他愣住了。
愣了片刻,反应极快地将宁娆拽进门,冲着她深躬揖礼:“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宁娆有满腹的疑惑想问他,可被他这么一拜,倒问不出来了。
她呆愣愣地站着,看着面前的陈宣若,较之五年前,他身上的那份朝气飞扬已不见,如今倒像是整个人都沉下去了,宛如一颗陈年老松般内敛端稳。
熟悉的眉眼,却又透着陌生。
特别是他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模样,落在宁娆的眼中,分外刺目。
“宣若哥哥”
她从嗓子眼里溢出四个字,却又把陈宣若惊住了,不可置信地问:“娘娘叫我什么?”
宁娆捏着衣角扭了扭,内心蓦然生出些烦躁。
不管了!
“我不知道让谁给害了,醒来时忘了过去五年的事情,记忆只停留在五年前你爹娘上门提亲的时候。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咱两的婚事是怎么黄的”
陈宣若像是被人迎头砸了一记闷棍,半张了口,呆呆地看着宁娆。
还有这样的事?
他强迫自己镇定:“娘娘,您快些回宫吧,若是有疑问,可以去问宁大人,他都知道”
“废话!我爹要是肯告诉我,我还来问你吗?”
宁娆一激动,抓住他的胳膊,陈宣若像是一只炸了毛的野熊,充满抗拒地挣脱着。
她突有些委屈,紧拽着不松手,语带哽咽地问:“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娶我了,怎么一觉醒来就是这个样子”
“娘娘!”陈宣若涨红了脸,半是气愤,半是羞恼,气道:“不是我不娶你,是你不肯嫁了。你跟我说你喜欢旁人了,为了他你要去选太子妃、当皇后,还要让当时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对你言听计从,你有大事要做,不能耽于儿女私情!”
宁娆:
什么言听计从,什么不耽于儿女私情,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可能!她怎么能说出来这么不要脸的话?!
可陈宣若的样子看上去这么委屈且无辜,也不像是说了假话的样子。
宁娆觉得有些心虚,手上的力也使不出去了。
陈宣若将胳膊从宁娆的怀里抽出来,整理着被拽歪了的衣衫,游移的视线倏然定住。
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江璃正站在陈府大门外的不远处,一袭深黑绡罗锦衣,衣角随着风的方向轻颤,就这么清清淡淡地看着他们。
陈宣若忙迎出来,冲着江璃深躬:“陛”被江漓止住,他道:“朕今日出来的急,诸事未理,你进宫替朕主持朝会吧。”
陈宣若应下,忙上了早已备好的车辇,往宫城的方向而去。
宁娆在江璃的注视下慢吞吞、不情不愿地从陈府里出来,将青绉纱帽摘下,抻头咬着牙道:“不可能!我不是这样的人!”
触到江璃冷冽的视线,又怯怯地把头缩回来。
江璃瞥了她的装束,秀眉微皱:“谁把你放出来的?”
倏然想起那令人皮开肉绽的大板子,宁娆警惕地后退一步,瞪圆了眼:“谁也没放,我自己跑出来的。”
江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凛绷的面容有些许缓和,轻微地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过来。”
宁娆就过去了,过去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让过来就过来,太怂太丢脸
江璃微低了头把她那一头蓬乱的头发捏在手心里一点点理顺,而后将发梢绕在手上一点点盘起来,又从宁娆那里把青绉纱帽拿过来,用里面的木簪把发琯住。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好像极平常做惯了一样。
不知为何,随着他的动作宁娆竟感觉自己心底的烦躁渐渐消散,慢慢的平静下来
她摸了摸戴齐整的青绉纱帽,试探地问:“你刚才听见宣若说的了吧”江璃不语,她又道:“可我看你一点都不惊讶也不生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虽然江璃长了一张冰霜冷覆的脸,泰山崩于前也不见得有什么表情变化,可这样的事,总不会无动于衷吧。
他沉默片刻,轻勾了勾唇角:“太医说这些日子你不能思虑太深,不然会忘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