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妍怕宋炽。
她曾经将他视为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小心翼翼生怕失了他的欢心曾经为了他的复仇大计甘愿入宫陪伴喜怒无常的卫昀也曾亲眼看着他如何从地狱中爬起将一切挡在前面的障碍碾得粉碎。
哪怕如今,她已经将他从心头最重要的那个位置挪开哪怕他还未变成最后面目全非的模样,那些曾经的怜与惧早就浸润在骨子里,轻易便能被他的情绪影响、勾起。
他们上辈子的羁绊实在太深。她只有短短五年的记忆他是其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深入骨髓难以抹去。
几乎是本能的,她握住了他的手,低低地、安抚地叫了声:“阿兄。”一如曾经经历的那些最黑暗的日子中一般。
宋炽低头看向她的手,这似乎是小姑娘第一次主动握她的手。温暖的手小小一只,怯怯的,却又是坚决的握住了他的手。
宋炽心中划过一抹异样的感觉,冰冷的怒意被她掌心的柔软压下。
初妍察觉到他的目光凝住想起他曾经斥责过的“成何体统”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她懊恼地想将手缩回,他却忽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初妍愕然。
宋炽柔和了眉眼,声音温润:“我说过妍妍是我唯一的妹妹,不管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凝视着她,看出了她的退缩与胆怯,空着的一手慢慢落到她丫髻上,重复了一遍,“别怕。”
他是在安慰她?
初妍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他,想看清他的表情。宋炽神情温和,目光无奈,任她打量。刚刚冰冷的怒意已经消失无踪。
初妍僵硬的身子慢慢放软,这才感觉到了疼痛。
身上到处都痛!脚刚刚情急之下踢起凳子,似乎撞肿了肩膀撞开窗子,也在钝痛还有手腕伤得最重,勒痕几乎见骨,火辣辣的,疼得仿佛要断掉似的。
偏偏宋炽还在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的伤口。初妍受不住,“嘶”了一声,将手一缩,动作太猛,牵动受伤的右脚,顿时失了平衡。
宋炽反应极快,一把扶住她,发现不对:“脚也伤了?”
她怏怏地“嗯”了声。
为了探知真相,她这一回委实付出了大代价。但,值得。
常妈妈那些话其实冷静下来,她很快想明白,常妈妈的说法并不全对,这世上还是有其他人能证明她身份,比如蓝大将军的夫人,蓝夫人一年前见过姬家大姑娘何况,她还有那块和田白玉双鱼龙纹玉玦。
真正的关键所在,是她没有机会见到忠勇候而且失了过去的记忆,没了最大的底气。
常妈妈的话语中堵上她的全部后路,是想摧毁她的希望,打乱她的阵脚,让她失去反抗的勇气吧?
对方其实是在害怕,害怕她找回身份,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使出毒招把她卖入教坊。
如果她真是宋姮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宋家不可能为了一个小丫鬟和忠勇侯府撕破脸而入过那个地方,哪怕被及时救出,她的人生也彻底毁了。
宋家不会愿意将一个声名狼藉的丫鬟放在自家的小姐身边,忠勇侯府也无颜认回这样一个女儿。她永远只能躲在见不得光的暗处,默默凋零。
要不是宋炽
她忍不住看向宋炽,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又欠了他一回。
宋炽望着她受伤的脚,眉头微皱。
初妍的心头忽然松了些:至少现在,他在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兄长。
也许,他以后还会变成前世那般冰冷无情,面目全非的模样,可她至少可以试着努力一下,阻止那件悲剧的发生?这样,也算报答他救她之恩。以后她离开宋家时,也可问心无愧。
楼梯声咚咚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穿着五城兵马司号衣的兵丁跑下来,惶恐地请示宋炽:“大人,楼上是忠勇侯府的人。”
宋炽扶着初妍,眼皮都不抬一下:“怎么,忠勇侯府的人就可以枉顾王法了?”
那兵丁想起这位的脾气,唯唯诺诺,汗流浃背,不敢再说什么,又蹬蹬蹬地跑了上去。
宋炽问初妍:“能走吗?”
初妍试着走了一步,摇了摇头。
宋炽弯腰,直接打横抱起了她。初妍身子僵了僵,想到自己刚刚下的决心,又慢慢放软,柔顺地将脸靠在了他的臂弯中。
宋炽将她抱上了候在外面的马车,放在了他常坐的位置上。自己弯下腰,脱下了她右脚的绣鞋。
初妍大窘:“你做什么?”想要缩回,却被他牢牢控制住,淡淡开口:“我是你阿兄。”
两人目光对上,他神情冷定,不容转圜。
也是,宋炽这人,一心政事,从无男女之思,上辈子就过得跟个僧人一样,连妻子都没有娶,估计自己的脚在他的眼中和猪蹄没什么区别吧。
初妍放弃了挣扎,面如火烧,弱弱要求:“你轻点,我怕疼。”
宋炽没有回答她,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几分,又将她足上的白色素绫袜脱了下来,露出里面青肿一片的脚背。
纤细的脚踝,如玉的肌肤,愈衬得那一片青肿越发狰狞可怖。
他脸色微凝:“怎么弄的?”
初妍回想:“我一脚踢飞了一张凳子。”
宋炽:“”穿着软软的绣鞋还敢踢重物,她可真是能耐啊。再想到她后来双手被反绑着,还敢跳窗,他眉心突突直跳。
她的胆子也太大了些,若是他晚来一步
宋炽揉了揉眉心:“你就不知道怕吗?”
初妍道:“怕啊,可总比被她们卖到教坊好吧?”
宋炽的脸色变了:“教坊?”
初妍想起一件要紧事,点点头:“她们硬逼着我在身契上按了手印。”
宋炽的眼神冷了下去:“知道了。”打开车中小几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盒药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