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裹紧衣服,匆匆离去,消失在宫殿的拐角。白熙关好门,有树叶被踩碎的声音传来细不可闻,紧接着是一丝若有若无地猫叫。她没有开门查看,收好字帖,整理好三皇子坐过的地方避免留下痕迹,就这样和衣而睡。
沈明端着酒杯走到沈晗身边,低头去看桌上的字帖:“修短随化,终期于尽,王姐一向不崇尚玄学空谈,为何今日要默写这王右军的兰亭集序?”侍女早已见怪不怪,小王爷总是这样,喜欢执白玉杯故作风雅却半滴酒都不肯沾。
沈晗放下笔,起身引着她走到窗边:“你看着金陵的夜色,它固然绝美,可是不属于我们。人生如此短暂,为何要费尽心思争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王姐是有感而发。”沈明把酒杯放在窗棱上,“这一杯酒就敬这金陵的夜色,感谢它,让我王姐有如此感慨。”酒杯中倒映出一弯皎洁的月亮,波光粼粼摇曳绰约,月光照耀下的玉杯柔光四溢,沈晗含笑低头去看那玉杯。绝美的月夜,绝美的玉杯,绝美的人。
“你不担心吗?”沈晗看着玉杯中的月,“人如杯中月,波澜乍起却无法离开玉杯。”
沈明心中一下了然:“王姐说的是小白姐姐吧。”
“我以为你对他是有些不一样的。”清河郡主收回思绪,静静地等待沈明的答复。
沈明没有说话,片刻后,忽然笑出声。
“姐姐不必担心,我对谁,都是一样的。而且,她不会有危险,要担心的反而是长仪公主和太子,姐姐你只要继续强硬地要求南唐给一个说法,我敢保证,不出半月南唐朝政必乱,到那时,我们就能坐收渔利。”原来王姐想到那个方面去了,真是一位妙人。
“我有些不明白。”沈晗语气疑惑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南唐朝廷互相猜测,太子与长仪公主、皇帝、长宁藩、三皇子、七皇子,每一方或者每几方都可能与我们达成协议,也有可能私下联盟。现在他们最大的精力就是防备其他人,根本无需我们有什么动作,猜忌和恐惧就会把他们淹没。”沈明笑得高深莫测。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除了真正与北晋勾结的那一家,任何一家都会怀疑其他家与北晋勾结出卖自己。
见沈晗还是有些疑虑,沈明只好耐心解释:“姐姐可知道长宁藩存在的意义?”
“知道,长宁王作战有功,特封异性藩王。”沈晗道。
“不仅如此。”沈明以手弹着酒杯,声音清脆,“长宁藩是南唐的一半屏障,南唐的边疆是由朝廷和长宁藩一起铸就的。东汉末年的童谚道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说的就是我们这些人,再怎样风光,死后也不过是北邙山的一缕黄土。就像王右军写的,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可是姐姐,你还知道吗?这长与短,就是人生截然不同的两种活法。”
她似乎是有感而发,神情变得哀伤:“与我们与长宁王与南唐皇帝都看不开。这些年与南唐的战争,长宁王总是打得有些保守,原因无他,看不开而已。如果长宁藩真正与我们拼一个你死我活,那必然会被南唐吞噬,长宁王府也难逃兔死狗烹的下场。所以,只要北晋与南唐的争斗存在一日,南唐就必须联合长宁藩。如果两家真正议和,那么长宁藩也将孤掌难鸣,必然无法对抗南唐庞大的实力。”
“这次刺杀只是一个开始,我最后的目标,是逼长宁藩反!逼得她长宁世子,投靠我们。”沈明忽然将玉杯抛到窗外,玉碎竟然之声清脆悦耳。
“你看,这月亮,如今不就离开这玉杯了吗?”她对月仰望,无尽的野心和阴谋似乎都隐藏进了淡淡的月光里。
沈晗看着妹妹,半晌也没有说,相信她应当是不会错的。毕竟从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她的妹妹这样聪明,堪称神童,她很担心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如此聪明的孩子,莫要踏上秦国甘罗的后路。
“王姐无需担心。诶,发簪歪了,我的王姐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儿,就算是在家里,也要有个倾国倾城的容颜。”沈明踮起脚尖为她扶正头上的发簪。
“是吗?我比长仪公主如何?”沈晗屈膝任由她动作。
“你说那个冰山脸的老巫婆吗?”沈明笑得越发放肆,“那种女人恐怕只有长宁王一家这种审美有问题的怪胎才会喜欢。姐姐担心什么。”
“小小年纪,说话如此恶毒。”沈晗佯装生气,“真该请几个师傅好好教育一下你,免得以后嘴越发毒了,哪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敢嫁给你。”
“我有姐姐就够了,何必娶什么小姐。”沈明毫不在意。
五日后,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传到金陵。长宁王亲自前往与北晋对峙的重要关口三娘子关视察军队并表示了对前线官兵的亲切问候,据消息人士透露,当时长宁王甚至面南而坐,车马入军营而不下车。
同时长宁藩以粮草短缺为由向南唐朝廷请旨调拨军饷并请减免长宁藩今年的赋税,同时在与北晋接壤的地区进行频繁的军事调动。而北晋也不甘示弱,临近关隘大肆打造兵器,锻铁之声震耳欲聋,伐薪烧炭致使周围的山脉骤然失了翠色。南唐边军倒是按兵不动,只是不知为何调运了大量粮草器械,军队主官来来往往神情不善。
一时间,局势骤然紧张。
同时,七皇子上了一本奏折,言称在现场搜查到长宁藩有的三棱重箭的证物,可以作为证据,要求坐实长宁藩刺杀自导自演居心叵测的罪名结案。皇帝按下奏疏不表。
紧接着,三法司请白熙前去配合此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