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肩胛骨处的剧烈疼痛,将我从昏迷之中痛醒了过来。我睁开眼时,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冰冷的地上,四周一团漆黑,甚么也看不见,除过两肩的剧痛,甚么感觉也没有了。我想坐起来,甫一动势,两肩立时传来锥心刺骨的痛,我又昏了过去。待我再次醒转,四周已有天光,我发现自己处身在一间斗室之中,室内别无它物,只左首墙壁上有一扇小小的窗,透进些光亮来。
我记得自己方才醒来,是被两肩的巨痛,疼晕了过去,“肩膀怎么会这么痛?”我躺在地上,偏了头去看,只见一条黑黑的铁链从我的左肩穿了过去,我惊骇莫名,连那疼痛都忘记了,头往右转,右肩也是如此。我眼前一黑,几乎又要晕厥。“是琵琶骨么?我成了一个废人了么?”暗提了口气,只觉得丹田内空空如也,心中惊慌、恐惧、愤怒、无助,各种情绪纷至沓来,“我果然成了一个废人了!我成了一个废人了!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凄惶的笑声,响满了斗室。
我状若疯虎,霍然爬起,用力去拽那铁链,想抽它出来,我甚至能听见铁链从骨头间滑动的声音,只抽得两下,便又昏了过去。待我再次醒转,眼前又是一团漆黑,只那个小窗透进些微弱的夜光。“面具人为甚么不杀我?他为甚么要这样折磨我?他把我折磨成这个模样,扔我在此处自生自灭,究竟为了甚么?我与他之间的关联只一个老人而已,便是担心我泄漏他的秘密,或担心我将来威胁到他,大可一杀了之,为何这般狠毒,如此待我?”
“我此时的模样,慕秋水、苏小蝶见了,不知会怎样?她们会不会讥笑我这个废人?她们会不会对我指指点点,然后对旁人说,就是这个废物,曾经还对我抱有非分之想,是不是很可笑?即便有些恻隐之心,看我时眼中大概也只会流露出可怜之意,对着我这一无所用的怪物,摇头苦笑一番……”强忍着疼,我又站起身来,摸着黑一步一步捱到墙边,拿脑袋用力往墙上撞,心中似乎连愤怒都已经没有,只想求死,只想快快结束这屈辱。
那么用力的去撞,头却只是轻轻的在壁上磕了一下,不光内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连力气也没有了。像个机械般,把那撞墙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徒劳无功。废然作罢,又躺回地上,两眼望着那扇小小的窗,怔怔出神,“既然撞不死,那就饿死好了。”
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地下一动不动,眼睛空空洞洞,只望着窗口发呆,也不知那日头升起了几回,月影落下了几回。白日当空照耀的时候,人们在寒冬难得的暖阳里,依旧如往常一样忙碌奔波,田里有农人耕作,集上有商贩叫卖;冷月上了枝头,勤苦朴拙的妇人也像往常一样,温好了酒,烧好了菜,倚在了门前,一面轻抚着稚童的脑袋,一面探头张望,不知那良人是否归来?
而我只能如死人一样,躺在这里。人有时真如蝼蚁一般,当你的生命终结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就像春草的干枯,秋虫的陨落,于这万丈红尘的某一小小角落,悄没声息的便发生了,当你充满无限眷恋与渴望的眼神,最后一次流连时,会发现月儿又上了柳梢,人儿又约了黄昏,世间仍是如此美好,却已不会再有你的身影。
我看见了一只臭虫,那只臭虫断了一条腿,一瘸一拐的,慢慢向我爬来,爬到了我的手指上,又从手指爬到了我的胸前,最后在我的鼻头停了下来。阳光透过窗,洒在我的鼻头,它在晒太阳。日落西山之后,那只臭虫又一瘸一拐的从我的鼻头爬下,原路返回了它的窝。次日我又见了它来,是夜我又见了它走。接连几日的晴朗,它日日来,日日走。这一日窗外阴沉沉地,它没有来,第二日仍旧阴沉,它仍没来。我心里竟盼着它来,可惜几日风雨如晦,它都没有来,直到我渴得唇干舌燥,饿得神智恍惚,终于失去了意识的时候,也不曾再看见它小小的一瘸一拐的身影。饿昏的刹那,脑中闪现出数不清的画面,数不清的人,熟悉的画面,熟悉的人……
“这都没饿死他?”
“没饿死也该渴死,这家伙命可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