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老板娘貌似笃定,实则惶恐的眼神,轻声道:“你放心!”她刚开口道:“多谢……”脸色忽就变得苍白起来,眉头轻蹙,像是强忍痛楚,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向我点头示意,便闭上了眼睛。
然后摆出一种奇怪的姿势,一手指天,一手撑地,身子借这一撑之力,停留在距地面大约二尺之处的半空。摆出这种难受的姿势,竟能做到纹丝不动。我大感好奇,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耳朵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从她的指尖冒出淡淡的白烟,鼻尖渗出几粒汗珠,身子轻轻颤抖,须臾白烟慢慢消失,身子也渐渐稳定。
便在此时,听得窗外“嘿”的一声,我惊出一身冷汗,老板娘方稳定下来的身子,剧烈一抖。我强忍惊慌,压低嗓音,问道:“甚么人?”窗外却再无动静,我正要往门前走去,老板娘在我身后道:“慢!”我回头一看,见她已运完功,站了起来,喜道:“刚才没吓着你?太好啦!多亏了这个茶桌,他没有发现你正在运功疗伤。”老板娘苦笑道:“还好。”我道:“你听出刚才是谁的声音了么?是不是掌柜的?”老板娘摇头道:“不是他。”我道:“那会是谁……咦?底下怎么没动静了?”老板娘侧耳细听,道:“是啊,怎么这么安静?”她踮起脚尖,轻轻地走到门口,轻轻地去拉门。
我真骇怕门外会有人,诡异的站在那里,看着你诡异的笑。我的心提了起来,紧紧盯着老板娘的手,门拉开了一道狭长的缝,老板娘把眼往门缝贴去,向外窥探,刚刚挨着门缝,她突然尖叫一声,我一步跨去拉开门的同时,这神秘的老板娘,已经吓得软软靠在我的身上。
门外真的有人,一个熟悉的人,他很诡异,诡异的却不是他的笑。他不是站着,他是吊着。白婉儿的同伴,那个黑衣男子已再也看不见白婉儿恼他的样子了,他被吊在了走廊的横梁上。我扶着老板娘出来,向下看时,大堂里空空荡荡,却没有一个人,只剩一盏灯在摇晃。
“人呢?”老板娘缓了过来。我心里发毛,强笑道:“你家掌柜的背着你找相好的去了。”老板娘道:“你的心倒大,还有心思取笑!”回头看看挂在那里的黑衣男子,又道:“奇了怪了,我本疑心他是凶手,商贾盟的那个女人,不知何事半夜出门,恰巧撞见了他,被他杀人灭口;后来他又杀掉自己的马,想要扰乱视听,那孪生兄弟互证清白时,他又急急忙忙地,拉那位姑娘为他作证,若非我亲眼见他鬼鬼祟祟的,已是被他骗了……”
老板娘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商贾盟的那个男人,喝茶中毒而亡,定是他作的手脚,他给每个茶碗都下毒,他又没未卜先知的本事,怎知道谁会先喝茶?可见他不是一定要谁死,而是谁都得死,早死晚死而已,偏偏该是凶手的他却挂在这里唬我一跳!”老板娘眉头皱得更紧,“还有些不解之处,以他的身手,杀一个妇人,本不该闹出动静。不过要想将咱们都杀了,却又非他力所能及。莫说钟离阳,即便我那位当家的,他便不是对手,他这般冒险,又为的甚么?”
我看着黑衣男子的尸身,一字字说道:“凶手大概不是一个人。”我被自己的话吓了一个冷战,“他的胆大冒险,或许只是因为他有靠山,现在幕后之人,觉得他已没了用处,又怕他泄密,便一杀了事!”老板娘也轻颤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他背后的人是谁?连钟离阳都不能逃脱?”我硬起头皮,道:“下楼瞧瞧。”我不再压着声音说话,从听见那声冷笑,我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已是藏无可藏,不如大大方方,反而显得光明磊落。
楼下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那张压碎了的桌子,甚至商人紧握茶碗的死状,都和我上楼前一个模样。我若有所思:“不知那夜雨刀是一柄甚么样的刀?今晚投宿的多是些江湖客,听铁猛所说,近期有个盛会,便和这夜雨刀相关,莫非背后有个势力,于盛会之前,暗地里在清除异己?”
我想此处实非久留之地,乍着胆子,朗声说道:“在下实非江湖之士,路过此地借宿一晚,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抬抬贵手,行个方便。”不见有人接话,又道,“此间的老板娘,容貌也算不得上佳,想来不会让人有非分之想,且为人勤朴终日劳碌,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生意人,也不至于得罪了谁……”
老板娘手藏在衣袖里,不动声色的拧了我一下,我腿上吃痛,却不敢声张,继续说道:“既然阁下不置言语,在下就先行告退了。”走到门口,回头看见老板娘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的背影,心里微觉不忍,提高了嗓音,又道:“老板娘一个弱女子,想来阁下不会难为她,在下替她谢过。”
忽然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响起,我一下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头皮发麻,只听那声音道:“你这又土又笨的小子倒还知道怜香惜玉?不过你两个一样的又土又笨,也算般配。”这声音有些耳熟,还未来得及细想,听他一口嘲讽不屑的话,心下着恼,脑中一热,也忘记了骇怕,说道:“在下本就是乡下人,又土又笨形容得再贴切不过,阁下当然是城里头的体面人,现在与在下作些言语之争,就好比癞皮狗咬了你一口,你立马又回咬了癞皮狗一口,阁下的尊贵体面,展现得淋漓尽致!嘿嘿!嘿嘿!”老板娘闻言,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