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别处,久经黑暗后的一丝光明都会给人以新生般的喜悦,甚至是激动,可是这个地方不同别处,这里是仵作处,一间陈列尸体的黑暗牢笼。
本来只是觉得这个地方阴冷无比,即使夹杂着几许腐臭味,也不觉得可怕。偏偏是灯光布满整个大堂之时便画风突变。
随着蜡烛一根根燃起,大堂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桌椅板凳,也不是碗碟盘勺,而是人,准确的说是失去灵魂的人。目光所至,尽管白色的“被子”将“它们”全面覆盖,但是在这个特殊的地方,只要脑子没进浆糊,用脚趾头都能知道这是什么。尸体安放于冰冷平直的石榻上,望堂内一扫,约莫有十几具尸体,竖排成好几行,目光移至最前方,在众多尸体的前方,有一处却与其他尸体有所出入。因为这具尸体是横放在最前方的正中央。
“到了,这就是仵作处的内堂。”仵作葛三指着前中央那具尸体继续说道,“最前面那主儿就是尤侯爷的尸身了。”说罢葛三便带领一行人径直走向“尤侯爷”。
“唉,要说起这侯爷,死的真是奇特啊。”葛三一边叹气一边为尤侯爷掀开“被子”。
“哇!”唐青丹在盖尸布揭开的一刹那便跳到了冯祜身上,把头猛扎进冯祜怀中。
“你干嘛?”冯祜白了唐青丹一眼,又道:“不就是个死人吗,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我……我哪里怕了?!明明是……”唐青丹一时语塞,故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为自己处于尴尬的局面,用手指着尤侯爷的尸体,“他一直盯着我们!”说罢,赶紧转过头去继续埋在冯祜怀中。
冯祜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虽的确如她所说,但冯祜立刻便嘲讽般轻摇青丹,“亏你还以女侠自居呢,连这点世面都没见过?你不知何为死不瞑目吗?!”
“我……我当然知道,只是……”唐青丹颤抖着紧抱着冯祜。
“只是什么?!只是因为你害怕?哈哈哈,这么胆小还敢背着师父跑出来!还自诩不凡,还要惩恶扬善?!你老实呆着,不给我添乱,就算惩恶扬善了。”
“你胡说!我才没有背着师父跑出来呢,人家有心来帮你你还不领情,好心当成驴肝肺!”青丹气鼓鼓地说道。
“师父曾说过,如果让门下弟子来相助我就把我书房那卷兵书孙子兵法给我捎过来,他既然吩咐你下山,怎么没把我书房那卷孙子兵法让你带来呢?”冯祜疑惑的盯着青丹。
“哎呀,我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师父的确让我有给你带那本兵书,这本书还是我亲自去你书房拿得呢!让我找找……”说着,青丹便从冯祜身上下来,摸了摸全身各处,捣弄了一下包袱,却是空空如也。
“我的书房我记得有满架子的书,你是怎么找到这部孙子兵法的?”
“哎呀,你还说呢,你的书房里的架子上的书多如牛毛,我可是翻了好一阵才找到你那本破书的。”
“哎呀,我可能走的太急,把兵书落在哪个地方了吧!怎么会没有呢,对,一定是在路上掉了!”青丹一脸惋惜之色,“对不起啊师兄,我不是有意的,我……”青丹突然挽着冯祜的左臂,轻轻的摇晃,眼神中带有几分愧疚之色。
冯祜突然甩开青丹的胳膊,指着青丹的鼻子骂道:“你个死丫头!编,继续编,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冯祜白了青丹一眼,继续说,“实话告诉你,我书房里根本没有什么破兵书,师父也根本不会让同门带这些东西给我!”冯祜愤怒的咆哮着,好像马上就把青丹吃了似的。
“我……我哪有?!”青丹虽支支吾吾,却气势不减。
“你定是没好好听师父训示。”
冯祜轻拍了一下青丹后脑勺,娓娓道来:“师父曾说过,纵横捭阖之术,攻城夺地之策,须随机应变。故而,兵书、谋册只是参考之用。但,法门往往还需要从这些兵书上汲取,所以师父要我们这些弟子把这些着名的先人之大作诵的滚瓜烂熟之后,再进行随机应变之思虑。所以,师父在我们入门之初,就要我们在熟记古书的同时摒弃这些东西,要我们把这些东西刻在心里。你大概没去过我的书房,我的书房里放的是一些兵器,并没有多少书籍,就算有也是寥寥几本,并不是你说的满架子书。已经熟记于心的书我都放在览文阁了。当然,师父也不会违背他自己的教训。”
“你再继续狡辩啊!你这个丫头,不老老实实待在山上偏偏要来惹是生非!要不是看在……我早就……”冯祜说着,便举起手来要掌掴青丹,但始终没有下得去巴掌。田伯雄见状,连忙拉住冯祜,把他举起的胳膊缓缓按下来。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瑞麟啊,不可意气用事……”田伯雄劝说道。
冯祜挥挥手打断田伯雄的话,愤愤不平的说:“要不是我还有案子没办完,加上田元帅替你求情,看我怎么惩治你!哼,此事今日到此为止,改日再会你!”冯祜冷哼一声,便去查看尸体。
青丹虽然仍有怨言,但毕竟自己有错在先,故此没有发作。
“葛大人,尤侯爷的死因是何故?”冯祜指着位于中央放置的尤沛的尸体问道。
“天灵盖被击碎。说来也奇怪,其他士兵随从都是被兵刃所杀,唯独尤侯爷被击碎天灵盖,身上无任何兵器造成的伤害。”
“被何物击碎的天灵盖?”冯祜仔细地看着尤沛面部。
“肯定是石头之类的东西喽!本案发生在荒无人烟的官道上,能作案的临时凶器自然是石头最为方便了!”突然插话的郑升得意的讲解自己“无懈可击”的推论。
“那为什么不用兵刃杀死侯爷呢?”田伯雄突然反问郑升,“既然其余的人都是被兵刃所杀,那么最简单而又方便的武器当然是兵刃了,那凶手为何又会选择石头这种笨拙且明显的工具呢?!”
“那……”郑升一时语塞,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永济侯不是被石头袭击的,而是被徒手强力击碎天灵盖的。”冯祜忽然指着尤沛的面庞说道。
“什么?徒手击碎一个人的天灵盖?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怎么会呢?”一直蜷缩在一旁的青丹突然冒出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如果永济侯是被石头等钝器击碎天灵盖,那么在其额头上至少会留下印记,尤其是石头这种粗糙的东西,必然会在其肉皮上留下些许坑坑洼洼,而你们再看看他,毫无伤痕。”田伯雄指着尤沛的额头解释道。
“那又怎么断定他是被徒手击碎天灵盖的呢?要知道,天灵盖可是坚硬无比的,要徒手击碎天灵盖怎么着也得是个绝顶高手吧!”青丹向田、冯二人投以惊讶的目光。其余众人也是如此。
“凶手当然是个绝顶高手,单从力道以及手法来看,凶手武功至少在一般大内高手之上。”冯祜细细抚摸尤沛已被击碎的天灵盖。
“比大内高手还厉害!”郑升吃惊的望着尤沛的尸体。
“当然。”冯祜淡然道。
“对了葛仵作,除了尤侯爷之外,运粮队的其他随行士兵是否也是同样是如此遇害的呢?”冯祜问道。
“回大人的话,除了尤侯爷是被击碎天灵盖毙命之外,其余随行,皆被马刀所击杀。”
“马刀?”冯祜吃惊问道,“袭击运粮队的是骑兵?”
葛仵作微微点头,“嗯,不错。”
“那些士兵在这里吗?”
“尤侯爷后面的尸体就是。”说罢,葛仵作掀开其中的一具尸体上的白布,“这就是其中一具士兵尸体。”
“难道是北方蛮夷所为?”郑升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托着下巴说道。
“袭击运粮队的不是北方骑兵,而是普通的贼寇。”冯祜指了指士兵胸口上的刀口说道,“北方的胡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的主要部队就是骑兵组成,所以马刀异常锋利,而且出刀极快。若是胡人所为,刀口必定非常平整,你们再看这具尸体。”冯祜用手指在刀口上划了一下,“这个刀口,曲曲折折,刀口不深,行凶者必定是极少出刀。而且士兵身上有多处伤口,显然是怕对方不死而多捅了几刀。若是胡人专业的骑兵所为,必定是一刀毙命,怎么可能如此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