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姚志华跟她想的并不是一个意思。姚志华半天慢吞吞又来了句:“你说结婚都两年了,你还真挺能装的,装得很辛苦吧?”
想起一个词来,原形毕露。
“不是,你有什么理由不离婚?”江满认真道,“我们两个,也没多少感情。我对于你爹娘闹成这样,那毕竟是你亲爹亲娘,你没法子不认他们吧,你夹在中间,日子也过不舒坦。大家好聚好散,离了婚各人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姚志华沉默,老实说,这些话她要是在一年之前说出来,他可能还挺赞同,毕竟人不能免俗,他二十几岁不找对象不结婚,还真不是像有些人认为的那样,因为赵明歌,他只是迫切地想要跳出农门,摆脱这样看不到出路的农村生活,所以不想急着在农村娶妻成家。
结果一年又一年,他放弃了,娶了江满,江满怀孕了,小家庭要有孩子了,高考恢复了。
两年多的夫妻生活,两人之间交流的确太少。可是现在,先不说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轻松随意,越来越融洽了。不说不舍,就说外界影响吧,孩子才满月,他姚志华就离了婚抛妻弃子
“孩子这么江满,你还真忍心啊?”姚志华沉默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我真就有那么差劲吗?反正我现在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就离不成,你信不信?不相信你明天去问问队长叔,就说你要离婚,看他给不给你开介绍信,看别人怎么数落你。就算有介绍信,你去法院起诉,就你这样带着刚满月的孩子,法院都不可能批的。”
离婚也要介绍信?江满心里:我去!
“你敢不敢出去跟人说,你要离婚?”姚志华赌气道,“看看别人怎么数落你。”
不光数落吧,这个年代,婶子大娘们怕不得骂她作。穿来几个月,她的思想仍旧不属于这个时代,怕也很难完全接受这年代的思想观念了。江满看看对面床上的姚志华,想想这男人也不容易,不知怎么,莫名就有点心虚了。
“江满,你看这样行不行。”姚志华说,“我们现在,肯定不能离婚,就算为了孩子,你再等我几年,等我毕业工作了,才能考虑给你和孩子解决户口问题,小孩没有城镇户口,将来想去城里上学就不容易,不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你肯定也不舍得。要像你说的,离了婚孩子归你,你们户口就不可能解决了。”
“农转非?”江满抬头看她。
“什么农转非?”
江满心头一跳,七八年,是不是还没开始有“农转非”这个词?这些时间节点她都记不太清,就是考试应付背书时记个大概。
不过她很快从容说道:“我和小孩不还是农村户口吗,你毕业以后分配工作,是不是可以想法子给孩子转成城镇居民户口。”
她对户口无所谓,但是姚志华说得也对,这个年代户口对孩子的确很重要。
“对,就是农转非。”姚志华说,“反正离婚不可能,咱们就不能好好过日子?起码孩子这么我们就离婚了,将来对得住小孩吗。”
“你事儿还挺多。”江满嘀咕,“我明明也是为你着想。”
“嗬!”姚志华嘲讽地冷笑一声,翻身过去不理她了。
江满一看,这人居然不吹灯就睡了?自己懒得起来吹,又怕掀蚊帐进了蚊子,只好叫他:“喂,你,吹灯呀。”
“等我开学走了,我看你们娘儿俩怎么办,看谁给你们吹灯。”姚志华语带委屈地唠叨着,起身抓着蚊帐,只伸出一个头来把灯吹了,掖好蚊帐睡觉。
江满躺在床上,听着他嘀嘀咕咕地抱怨,忍不住抿嘴一笑。
“昨天你家那客人咋样了?”刚吃过早饭,肖四婶就跑来八卦。
“还能咋样,吃饱喝足送走了呗。”
“志华送的?那女的一起走了?”
“不走她还能留下过夜?”江满笑起来,“这事情吧,姚志华比不得她脸皮厚。”
要说姚志华摊上他那不着调的爹娘和妹妹也是倒霉,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腥。
“我看人家姚志华就不是那种人。”肖四婶撇嘴笑,“我寻思这次咋没去你婆婆那边呢,又不是没在你婆家过过夜。这女的真不是一般人,脸皮真厚,你说这要搁在农村谁家姑娘身上,她爹妈还不得丢死啊。”一抬头,笑着招呼道,“又来娘儿俩。”
江满一抬头,便看见肖秀玲领着儿子到门口了,看来又是一个好奇心大的。肖秀玲坐下第一句话问:“你家昨天的客人咋样了?”
“还能咋样,吃饱喝足走了呗。”江满失笑,“四婶刚问过。”
“姚志华呢?”
“说是去割艾草了,整天晚上满院子烧艾草熏蚊子,还说好闻,家里一捆子都让他烧光了。”
肖秀玲拍拍儿子,叫他自己去玩皮球,嘱咐了一句:“不许弄咚咚响,不许进屋,别吵小妹妹睡觉。”然后转头又问:“她没欺负你吧?”
“嗐,她欺负我,你看我像纸糊的?”江满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你俩走了以后,她怎么也得发发威呢,结果就那么走了,真没意思。”
“你可别怂,这种女人就得骂,我要是你,我就提个破桶,弄个铁勺子敲着,我全村里喊着骂她,我骂死她,管叫她从今以后不敢踏进姚家村半步。”
“四婶,亏你想得出来。”肖秀玲笑弯了腰,“你这招留着,留着啥时候用来对付四叔。”
“嗐,就你四叔那个穷鬼怂货,又老又丑的,实在没人理他呀。”
“哈哈哈,四叔没相好,倒让四婶你没有用武之地了。”
肖四婶好像还挺遗憾的,然后说自留田今天还要浇水呢,匆匆跑掉了。
四婶走后,江满怕屋里小孩没人看着,便和肖秀玲去屋里闲坐聊天。
小陆杨被妈妈告诫过后,就丢掉皮球,跑到床前伸头看小妹妹,见小妹妹睡得小猪一样,只好失望地自己去院子里玩球了。
肖秀玲说,姚老太大概不知道赵明歌昨天来,没见着,昨晚听说后还跟人打听了。
“昨晚不是都在门口纳凉吗,你婆婆还跟人诉苦,说姚志华放暑假回来,这都够一个月了,统共没回去看爹娘两回。我看姚志华现在不太愿意见着他爹娘。”
“无非说都让我挑唆坏了呗。”江满白眼,“天地良心,姚志华是她儿子,又不是我儿子,我挑唆他就能听了?”
“你听听你,怎么说话呢。”肖秀玲哭笑不得。
“我哪儿说错了,我挑唆不回去他就不回去了?脚底燎泡,她自己走的。”
“叔。”院子里小陆杨丢掉皮球,高兴地大喊。
肖秀玲扑哧一声笑起来,江满不禁也失笑:“奶奶的,背后还真不能说人,一说就来了。”
“叔。”小陆杨跑过去,姚志华放下手里的一捆新鲜艾草,拦腰抓住小陆杨,把他举起来,又挠痒痒逗他。小陆杨痒得抓住他的手,缩着脖子笑得不行了。
“哎,你看看这个姚志华,等你们家这个长大一些,还不得惯到头顶上啊。”肖秀玲摇头感慨。
“说什么呢你们?”姚志华走进来,先走到床边看了眼小孩,睡得好好的。
肖秀玲:“说你呢,说你赶明儿一准惯孩子。”
“那不能,小孩子不能惯。”姚志华笑笑又出去了,把割来的艾草摆在院子里晾晒,小陆杨屁颠屁颠跟着他后边帮忙。
“哎,你这也快开学了吧?”肖秀玲问。
“再过十来天。”
“可真快。”肖秀玲感慨,看了江满一眼,“你说等你走了,江满一个人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有时候恐怕上厕所的工夫都不给。”
姚志华笑得咧开了嘴,深有感触:“我以前觉得吧,养个孩子,给她吃饱喝足,别冻着饿着,就行了,哪知道这么费心劳神啊,这么点小东西,两个大人不够她使唤的。”
“那是你们俩养孩子精细。你们这孩子还算省心的呢。”肖秀玲感慨,“村北姚其富家的孙子,不是比你们家的早生了二十几天吗,生下来就黄疸,喂黄姜水喂啥的,好容易黄疸好了,才两个月大的小孩,发烧拉肚子,找人看说被狗叫惊吓了,偷偷找人收惊叫魂也没管用,昨天又说抱去找谁给看,又说有邪气,下针挑,两边额角都挑破了,我娘去看了一眼,回来一直说可真心疼人。”
“下针挑?”江满吓了一跳,“这不胡来吗?”
“是不是找什么神婆挑?”姚志华摇头无奈,“祖辈都有这老法子,我们小时候有几个没被挑过的?黄疸也挑,惊吓也挑,夜啼也挑,我大哥家高产小时候就挑过,我亲眼看见过,就用缝衣服的针。”他指指江满,嘱咐道:“你可别信这些啊,小孩身上那也是肉,想想都疼。”
“谁说不是啊,我跟他们说,还是抱去给医生看看,人家说小孩招了邪气,医院看不管用。”
江满无语。自己有了孩子,想想别人家孩子都心疼。
谁知姚志华还上了心了,等肖秀玲走后,又嘱咐了她一遍:“小孩的事情可不能胡来啊,你可别信那些。你说收惊叫魂也就罢了,就算不管用可不会怎么着小孩,管用不管用的全当试试,该看医生看医生,用针挑就太可怕了。”
江满道:“你可放心吧,我这人别的不信,不用碰到小孩身体的都好说,在小孩身上乱来的事情统统不行。”
然后还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回,乡村间育儿的陋习的确不少。酷暑稍稍减了一些,姚志华也开始准备开学返校,看着她们娘儿俩实在有点发愁。
江满自己却没发愁过。她上辈子一个孤儿,丢到沙漠里都照样生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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