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万岁爷今日里已对户部所呈报的罚银数额有所不满,将来也难免会对东厂与锦衣卫上报的罚银数额有所怀疑。虽然一时半会皇上应该不会有所动作,但自己还是应该多加些小心才对。
于是到了下午酉时,天色尚还大亮,冯保便早早地离开紫禁城,返回自己在宫城外鸣玉坊的一处私宅。
到得府中,冯保便吩咐管家赶紧去把自己的弟弟冯佑,侄子冯邦宁,以及自己的心腹徐爵都请来一叙。
不多时,三人便匆匆赶来,冯保见人已到齐,便吩咐开席。待到吃到一半,冯保屏退伺候的丫鬟下人,将今日之事说与三人知道。三人听罢,虽然都没说话,但表情各不相同。
冯保的弟弟冯佑见大家都不说话,首先沉不住气,道:“此事全听哥哥吩咐。”冯保撇了眼自己的这个草包弟弟,心中清楚他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当下也不接话,而是转头看向另外二人。
冯邦宁这阵子新得了两名绝色美女,今日见叔叔见召,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哪知是这么点事情,那小皇帝这几年之内也折腾不出什么事儿来,看来是叔叔想得太多了。冯邦宁只想着早点完事好赶回去风流快活,当下道:“万岁爷只是长在深宫,这些事儿还不是叔叔说了便算,侄儿这里往后再把账目做得干净些,定不叫叔叔为难。”说完便端起酒杯,自顾着干了一杯。
冯保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这万岁爷倒是我眼里看着长大的,若是依着以前,你小子这几句话倒也没错。但是这次自打万岁爷又被太后娘娘给惩戒了一次后,便跟往日大不相同。”三人一听这话,都是一愣,不由齐齐望向冯保,静等他的下文。
冯保缓缓接着道:“万岁爷受了这次惩戒,沉稳了很多,行事也颇严谨,再不似以前般任性。”
冯邦宁急着要反驳叔叔对自己的评价,当即便插话道:“叔叔这又是多虑了,想那万岁爷被太后这么一惩戒,就立马规矩了许多,恰恰是少年人的性子,一下便给吓住了。想来过一阵子又会似以前一般了,改得快将来忘得也快哈哈。”
冯保晓得这侄子最近刚升了官,得了美姬,很有点得意忘形,恨恨道:“你小子这阵子真是被那子孙根给害了,就不能留点居安思危,防微杜渐的心思吗?”顿时把冯邦宁训斥得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冯保却懒得理他,又把前几天跟张宏一块去向万历汇报九嫔近况时的情形,以及万历正在认真研读《大明会典》的事向几人都说了一番。
冯保接着又道:“哎,万岁爷若只是变得沉稳些,咱家又有何惧,想我冯保伺候万岁爷一辈子,将来万岁爷若是真能成为一代明君,那也是我冯保之幸啊,他日史书之上便必得有我冯双林一笔。”说完,端起酒杯将酒猛地一口喝下。几句话竟是说得旁边的冯佑与冯邦宁二人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徐爵,此时静静地端起酒壶,给冯保把酒杯倒满,轻声说道:“老爷在宫里待得日子久了,所见所思,不是我等可比,想来也是高处不胜寒。”
冯保听到这话,又是一声叹息:“哎,万岁爷这几日安安静静,对咱家也好,对身边其他人等也好,都是温言有加。但咱家总隐约觉得,万岁爷便似能看透咱家心底所思所想一般,咱家反而再难揣测出万岁爷的心思了。”
冯保这话徐爵可不好去接,总不能说老爷您这是因为自己心中有鬼才会如此担惊受怕,便只好继续劝慰冯保道:“这几日皇上言行刻意收敛,天子之气不怒反威,老爷深谙伴君如伴虎之理,想来是有些多虑啦。”
听了徐爵这番话,众人都觉得颇为有理,冯佑与冯邦宁当即举杯向冯保劝酒,冯保也是心下稍安,忙对徐爵道:“先生何以教我。”徐爵听罢,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拿手从杯中沾了点酒水,在桌上写下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