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到这时候柳湾村的房子修得差不多了,家家户户或好或歪都安顿下来了,村子里也就渐渐恢复了平静。这庄户人向来喜欢两件事,一个是看戏、闹社火,另一个就是烧香拜神。叩拜,能让人在困惑中得到哪怕只是暂时的慰藉,正所谓礼佛一拜,灭罪恒沙。看戏、闹社火,原本就是娱乐,民俗之事。可村里原本的大戏台、土地庙、龙王庙、土地庙、观音庙、老君庙、山儿上的佛塔和七、八座庙都在那场鬼子的洗劫中金身不存,房舍炸塌了。
这天下了一场雨,后半晌了,几个人在村部坐着闲聊。帆娃说:“你们说,咱这城门楼二楼要不要修?”明娃说:“额看就算毬了吧,顶头平平的也挺好,铺上一层砖就行了。”“啊,对着哩,能省就省咯嘛。”生儿说。“那城墙呢?”“啊,暂时不要紧,先甭弄哩。”峰娃说。
帆娃说:“额说呀,咱这台子得先弄起来。”明娃说:“啊,日本人投降了,也该好好热闹热闹。”“嘿嘿,准备唱戏哩?”峰娃说。“毬的,生儿那才叫喜欢戏呢。”将儿说。“额喜欢戏?大家看哩嘛。”生儿说。“额说呀,干脆把老君庙台子搬到村里来,反正是炸塌了重盖哩咯,毬的。”明娃说。“盖哪儿?”“就这儿,把这拆毬了,反正炸得就剩下这一间了。”“拆了,咱村部放哪儿?”“村部就搁到这庙下(指池泊西岸原来这菩萨庙),反正里头也没毬那菩萨了。”“哎,这主意不歪,都在村子当中哩。”
“哎,生儿,你那大哥现今咋样啦?”“谁知道呢,以前说在克难坡哩,现今也不晓得在哪儿呢。”“将儿,你家勇儿现今在哪儿?”“额也不知道,跟上部队走了。”“哦,额说嘛,以前听他说话的那劲儿,就感觉是那个啥。”“哈哈,也是好事,村里又出了个有出息的。”“嘿嘿。”
就这样,几个人说了说,便散了。此后,村里就动起工来,准备把老君庙的大戏台迁到了池泊西岸大庙广场的南边,也就是原来的村部这里。而村部呢?把原本菩萨庙的房子修了一下,搬到了里面,反正,大庙已经被鬼子毁掉了。听说,这次搬迁大戏台花的钱里面,有刘家家庙和邢家家庙给的。
你还甭说,明娃这个主意还真不歪。从柳湾的村门楼进来,一条大道往东直通前方,老远就能看到正面是两棵槐树掩映的村部。村部后面是大池泊。村部前是一座和大路连为一体的广场。广场南边有一座坐南朝北的大戏台,这里的人都管它叫台子。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台子靠近池泊,有扩音的效果,还的确如此呢。这不,几个月后,大戏台迁过来了,村里要唱两天戏,算是为农历新年的演出热一下场子。这时谈不上有扩音机和大喇叭,可戏台上的对白和唱腔,老远都能听得见;而且那音色听起来,感觉更脆、更好听了。
今儿个柳湾就唱戏,只是尚未开演,台上几道幕还拉得严严实实的;台下坐满了人,大人小孩,男的女的,本村的外村的,一广场都是的。那卖冰糖葫芦的、卖杂耍的在人群里走来走去的,做着小买卖。旁边煽涝糟的、卖羊杂的生意也不错,不时有老人带小孩来吃的。坐上小马扎,把在小桌上,谈笑间嘴里冒着热气儿,一片祥和的气氛。
“哎,老家儿,给咱算一卦。”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来到卦摊前,一边解胸前扣袢儿想要掏什么,一边对算命先生说。也怪,这人一身破旧的棉衣,可罩衫、罩裤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还算整洁。听罢此言,那头戴瓜皮帽、身穿黑长袍的算命先生不紧不慢拿起挂在胸前的圆片眼镜,看了看来人递过来的小纸条,掐着指头念念有词地算了起来,还一边掐算一边瞅来人的表情,然后慢条斯文地说:“嗯,依额看,你这前半辈子还不歪哩。”
“啥?”“还不歪?”“哎呀,你这算的倒是个毬。”“瞎子都能看出来,哈哈。”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讥笑、反问道。而那个男人呢?抬眼看了看算命先生,却不吱声。“嘿嘿,还甭不信,人家这前半辈子是不歪。”算命先生沉着道。“哎,老汉,你到底会不会算?”有人在一旁嘲讽道。“你甭急,额还没说完呢。”算命先生不慌不忙说。那个男人仍不动声色。
“从你这八字上看,这前半辈子的确不歪。只是……只是几年前遭过一劫。”算命先生一边说,一边微笑着打量那男人的表情。“嚄?”周围人惊讶道。可那个男人还是不吭气儿。“不过,依额看,那也不要紧,再过上个两年呀,也就缓过了。而且,你这将来老运还不歪呢。”“嘿嘿,额觉不上。”那个男人摇了下头,开口道。“还甭不信,额这可十拿九稳呢,嘿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