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好汉,你再想想。”虎虎爹继续说。那领头的有些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道:“当额是三岁小娃?!日本人打来了,一开火,再好的房子都是无的。额只认钱。”“咱再商量商量嘛。”“还商量个屁!给脸不要脸,你分明就没诚意!去,都喊进来,就拆这北厦,”那领头的站起来手一扬,走出北厦堂屋:“把拆下的木料一起拉走”。一个大汉跑出院子喊人去了。
顿时,虎虎爹气得就晕死过去。“哎呀,快!云生,你爹糊涂了。”邻居们赶快上前急救,扶肩膀的扶肩膀,抹心口的抹心口,端水的端水,云生也赶紧过来照护。这时,片儿从内屋出来了,眼睛哭得红红的,脸上没了往日的光彩。只见这媳妇远远地瞅了老公公一眼,挎着袱子,头也不回的地走出房门,从人群中走出了院门。大家见这种样子,也没有人上前去劝阻。
说时迟,那时快。外头的那帮人已经进了院子,邻居们也跟着涌进来了。只见那帮人搭梯子的搭梯子,上房的上房,抡起家伙就噼里啪啦拆了起来。见此情形,邻居们赶紧跑进北厦,帮着刘家把家具和东西就往别的屋子搬,七嘴八舌抱怨道:“额呀,这虎虎就把人害死了。”“啊,你说可该咋呢,怼上这号娃。”“哎呀,可真是作孽呀。”院子里尘土四起,人声鼎沸,一片混乱。
男人们七手八脚抬着虎虎爹出了屋子,往院外走着。“云生,你甭跟着去了,到了屋里有你媳妇和你妈照护哩。你赶紧喊人,把这挡住。”“啊,敢就这样拆了。”“虎虎这杂种的,他倒是躲静盘去了。”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说。“唉,这还咋挡呢,虎虎该了人家钱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能有什么好说的。”云生一脸愁容地回话说。他无可奈何,也不知所措,就掏出纸烟,一个人蹲到墙角,远远地眊着院子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好像和他无关似的。
房子盖起来慢,拆起来却快。就这样乱糟糟地过了大半天,临到黑了,北厦的木料包括椽、檩条、樑、柱子、门窗,都已经拆下来了。那帮人又一一搬出来,装上马车,摸着黑,扬长而去了。云生一直等到人去院空,才把东厦、西厦、南厦房门和院门锁上,默默地回去了。
进了稍门楼,云生走到胡同拐弯处,朝西院院门瞅了一眼,直接进了正对的这个院门。一进屋门,云生急忙问道:“妈,额爹咋样啦?”“哦,你回来了。这会儿,人家睡着了。”“哦,外你也歇上一会儿。”“啊,人家把他抬回来的时候,吓死人了,一直糊涂的,额也不知道咋弄。霞儿来了一眊,赶紧跑出去唤谁爹去了。人家来了就扎麦芒针,精细那针针子,身上都扎满了。过了一会儿,人家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慢慢缓过来了。”“哦。”“醒来就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恓惶着哩。还没见你爹这样哭过呢。哎呀,他哭,额哭,霞儿哭。邻居劝了半天,这才停住。哎呀,你说,这可该咋呢。虎虎这个贼皮,就把人气死了。”
“妈,你也甭说了,歇上一会儿。额过去眊,看饭熟啦嘛,咱吃饭。”“好额那娃哩,霞儿已经给额和你爹做得吃了,人家给你留着哩,你赶紧吃去。吃了也甭过来了,好好歇歇。”“嗯,额把西墙上那窗户打开,有事你就吆喝一声。”“嗯。”
回到西院,老婆知道云生累了,二话没说就给丈夫热饭。云生吃了吃,坐了一会儿。云生本想老婆会抱怨一顿的,可谁知霞儿并没有说什么,甚至都没有主动问咋回事。最后,还是云生沉不住气,主动把情况简要说了几句。“好了,咱不说这个了,早点睡吧,那边还有爹妈要照顾呢。”霞儿说。“啊,没事,你先睡吧,忙乎了一天了,娃还得你照护,我去院里坐一会儿就睡。”云生道。“哦,要去院里,把袄披上,甭着凉的。”“嗯,你甭管了。”
于是,云生披了长衫,来到院里。月儿很亮,云生走到东墙窗户那里听了听,没有动静,这才回到屋檐下,坐着圈椅上,吃起纸烟来。他知道,虽然今儿个是身心疲惫,可真要躺下来,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即使躺下,也会转辗反侧影响她们母女的。他在想,还是明儿个去山儿上一趟,烧烧香,求神保佑他爹平安;现今弟弟这个样子,大哥又远在并州,家里离不了老父亲。有老爹在,虎虎即使再胡张八戒,也不至于弄到没人敢管、无法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