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买下后,云虎闹得要要,因为这事,家里也没有少生气。云虎的说头有三:这头一条,最堂而皇之,也是柿子湾一带普遍的做法,说老大应该住家里的主房,怎么能让云龙住到祖业外头呢。
这第二条嘛,则是个让人啼笑皆非可又不无道理的理由,说他马上要结婚,新买的房子虽说是人家住过的,可还算整洁,省得在老屋里结婚再花钱拾掇房子。
至于第三条嘛,明显就是个歪理,说弟兄三个他最小,应该住最好的才是。因为这,云虎和爹妈吵来吵去的,最后还是云龙突了口,说就给弟弟算了,这才安然下来。
至于云虎的婚事,一家人当时听了都有些纳闷,不是吗?前头媒人说了几个,人家嫌云虎这不行、那不放心的,都没说成。怎么突然自说自话要娶媳妇了呢?
人常说,天下老儿,爱的小儿。云虎自小长得白酸清,又机灵,家里没少溺爱;再加上个人秉性使然,慢慢养成了好吃懒做甚至游手好闲的样儿。长大以后不是吃烟,就是赌钱,反正不入正业。因为这,爹妈也没有少打云虎,甚至都捆过,可没多大用,照样如此。
可谁也没想到,这家伙成天价在外头打牌,竟打出个媳妇来,不是吗?这女子叫三三,是云岭的,她爹叫舍娃,也喜欢打牌。听说舍娃打牌一输了,就空口吃大葱,一根接着一根吃,直到浑身发热、大汗淋漓,顺着鼻子尖儿滴下来。也怪,只要一淌汗,人家运气就反转,很快转输为赢,而且一赢到底。云虎成天价这个村跑、那个村串的,就是和赌博的在一起玩。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云岭的舍娃,常常在人家屋里通宵打牌,实在困了,就胡乱凑合一下。去的次数多了,自然和舍娃家的都熟了,包括舍娃的女儿。
虎儿本人台面好,又会玩,渐渐的,两人便有了感情。虽说这时候村里头还没有自由恋爱这一说,可青春萌动是挡不住的,不是吗?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家肚子给搞大了。可舍娃也不是省油的灯,晓得刘家有钱,不仅耍了一顿横,还要了不少彩礼。也就在今年春天,云虎匆匆忙忙典了礼,算是把婚结了。
话又说回来了。听说日本人打到东北了,庄户人没有不紧张的。不仅是云生家,许多家儿户不管有钱的,还是没什么钱的,都在收拾东西,有埋在屋里的,也有埋在院里的,还有埋到粪堆底下的,甚至去地里或沟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埋的。更有意思的是,听说有人把东西藏到了淀淀子墓里(淀淀子墓,是柿子湾一带对塌下去的墓穴的叫法),是真是假没人考证过。反正,各想办法,各做其主。也心照不宣,没人在外面说这些。村里头没什么人走动,都好几天了还能听见“咚咚”的掘地声。
至于寻躲的窝儿嘛,庄户人还是喜欢各行其是。这不,有去沟岔岔找的,也有去水豁里寻的,还有去土崖上找的,反正是寻那隐蔽、不易发现的地儿。
凡此种种,这村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是变了,甚至连女人们吓唬孩子时说辞也跟着变了:“再不听说,日本人来了就不管你了。”娃儿家以前晓得狼会吃人,可现今又听爹妈讲日本人,心想日本人一准比狼还凶,于是,就哭得更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