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的每一层都有长长的走廊和数不清的病房,她在白色和浅蓝色相间的冷色调墙面之间穿行着。来之前,初晨问过父亲她住在哪一间。
408,她找到了这间,却在病房门外停住了脚步。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女人的样子,因为距离上一次见她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她又小心翼翼地封锁着一切与她有关的记忆,除非是它自己跳出来,否则绝不主动触碰。但她此时发现,原来只要刻意去回想,那个女人的音容笑貌便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清晰得就好像她一直存在于此,只是初晨故意没有去看而已。
她甚至还记起,上一次与她分别之前说了什么话,用的是什么样的语气,又是何种心情。
“你为什么不快乐?”当时那个女人这么问她。
“因为你。”她盯着她突然黯淡下来的眼睛,心里产生了一丝快意。
有人说,放过别人,也是放过你自己。
可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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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睡觉。初晨这样祈祷。这样的话就能把水果放了直接走,不必和她说话,到时候爸爸问起来,也能实话实说:我去看过了,去的时候她正在睡觉,我也不忍心打扰她……
她轻轻推开门。房里的光线很暗,让人有一种傍晚的错觉。唯一亮一点的地方,是从那块没有拉上窗帘的四方形窗户里,透进来的一束束惨白的光线。她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终于看见一个窄窄的病床上,靠坐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妇人。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屋子里太暗的原因,她的脸也呈现出一种毫无光泽的灰黑色,就像因为长时间被搁置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的黑色瓷瓶。
初晨放轻了脚步,放缓了呼吸。
上帝听见了我的呼喊。她睡着了吗?
初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迅速把水果放在桌上,准备离开。
床上的那个女儿却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痛苦的呻吟。那呻吟声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初晨朝她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她那双半耷拉的、浑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