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首辅府又来信了。”
门房小赵颠颠儿地过来,将来自首辅府的檀木盒子呈给了崔望。
他家大人一向神神秘秘的,可自打前阵子从上林宴回来,便再没遮过脸,在小赵看来,大人便是那宝相尊严的一尊活菩萨活神仙,能跟一般人计较?
可再不计较,也不能前头笞了人家、退了人家亲,现在看他家大人好性儿,又转运了,便一个劲儿地塞函表情吧?
郑家这位贵女脸皮也忒厚了。
小赵看着国师大人淡淡地“唔”了一声将檀木盒子收回袖笼,跟从前一样垂眉顺目地恭送人家走。
若非知晓他家大人有每日在中庭闲站一会儿都会的习惯,小赵都要误以为大人是特地在这儿等郑家的书函了。
崔望回到了书苑。
他先是阖目修炼了会,可这凡人界浊气过重,委实不是修炼之所,便是梅园那株雷击木,他炼化完剩余一点雷意,也不适合修炼了。
崔望于是便又睁开了眼睛。
日头偏西,打到沉檀木制的桌案上,留下一道金色的影子。他视线落到了被影子笼罩这的精致小巧的檀木盒上,四四方方,还镂了一朵木芙蓉于上。
崔望打了开来。
盒中卧了一封桃花笺,淡淡白粉,恰似三月里的桃花初绽,纸页打开时,还有股盈盈桃香扑鼻,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见信如晤:
崔先生近来可还安好?昨夜下了好生大的一场雨,今晨醒来,院中海棠居然开了一片,赠先生一枝。”
崔望从盒中果然取出了一支海棠。
大约是路上颠簸,红艳艳的海棠花瓣已有些蔫,凋了一半下来。他随手扦插入博古架上的一只青花瓷瓶里。
“阿耶朝会回来时路经顺安楼,给菀娘带了金丝馕饼,配了一壶上好的梨花白。梨花白清冽甘甜,滋味甚美,可惜崔先生不在府上,否则菀娘必请崔先生吃上一盅。
菀娘闲着无聊,打了一个剑穗,崔先生看看可还欢喜?
后日便是容怡亭主生辰,阿耶终于答应肯让菀娘去燕春园参宴了,可惜近来府中多事,菀娘还未做上新衣裳”
一纸絮叨,全是女儿繁琐。
崔望将信笺放入前方非金非银的一方紫青盒里,盒上隐隐一道五转符文流转,盒内已是一摞同样的信笺。
“小望望,你就拿这水火不侵的赤木盒来装这劳什子的情书?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老祖宗又出关了?”
“你太太太爷爷我爱闭关便闭关,爱出关便出关,关你什么事儿?”圆脸白胡子的黑衣老头儿在崔望识海里跳脚,“那日你像只丧家犬一样从人家府里逃回来,这儿海浪翻涌,险些将你老祖宗我一身打湿,我还当什么事儿,能扯得你心绪大动,原来是对人家小姐姐动了春心!”
“叫你成日里像个吃斋念佛的和尚似的,哼!”
“哎,说话啊!”
“你说说看,就你这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德行,怎么就能叫人家小姐姐这般痴情,对着你这张冷脸日日给你写情书?我看啊,不要几天,你继续这样,人家就该移情别恋了。”
“老祖宗认为她有几分真心?”
崔望眸光幽沉,负手望向窗外,那儿是一片光秃秃的枝丫,还未抽条。
“十分!百分!真的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要老祖宗我有你这张脸,后宫从一到万海了去喽!还得个个死心塌地的。”老祖宗摸了摸自己脸,悻悻道,“可惜生了长娃娃脸,小姐姐都当我是弟弟死了,就更不成了。”
“咦?”就在老祖宗要叙说往日“凄凉”时,突然惊诧地叫了一声,往识海里盯了半天才形容古怪道,“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说罢,刚才还嚷嚷着不要打湿一身衣裳的老祖宗往识海中一冲,直接遁到了水面下,半天没上来。
崔望拂袖,将赤木盒合上。
真心
风中传过不知谁的叹息,不一会儿,又消散了。
容怡亭主生辰当日,郑菀起了个大早。
生辰宴在燕春园办,离郑府不过一刻的距离,她不着急去,对着镜子由胭脂细细妆扮。
“小娘子今日可还要描那梅花钿?上林宴那回您大出风头,如今京中贵女都爱在眉心点个梅花呢。”
“不必。”
郑菀摇头,第一回见崔望,要隆重出场,所以贴了梅花钿披了云锦裙,可今日是要去扮那娇娇弱女的,自不好还和上回那般。
“今日是容怡亭主生辰,不必锋芒太过抢了主人家风头,徒惹人家不快。”
郑菀只净了面,细细在面上、颈上、手上抹上了雪花膏,口脂也选了素淡的,涂上去,唇上寡淡得很,一点血色都没有。
“您这般,倒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
胭脂想为她点一些香粉铺新来的水胭脂,让她气色好些。
镙黛隐约摸到点小娘子的想法,阻止了胭脂,“小娘子可不是生了场大病?何必打肿脸充胖子,这般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