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抱怨完,那边还碰到一个扛着一把铁锹急色匆匆往田里走的村里人。
“就吃了昼饭去田里呀?”
“不哦,刚吃齐饭想困一下,想起来田里的放水的缺口没作上,上午撒的尿素肯定全部要漂掉了!你栽禾才归来啊?”
“那要赶快去。嗯呐,才收工。”
“你们也是恰噶,舍得瞌!”
熊根香欣慰地笑了,好像在田里拼命地栽禾、捱到田里的人都走光了,最后一个才去归,就是为了等门口禾场的人的这句夸赞。
走到屋门口,顾国义把犁子靠在前面屋里的墙上,把牛索子系在犁子上,跨过门槛就走到灶屋了,到灶前提了一桶潲水,顺便看了一下还没有上汽的锅盖边缘,又走到谷仓边的缸里,挖了两碗糠到桶里,捡起一根棍子搅了两下,提到门口给牛吃,然后搬了把椅子,翘着二郎腿等饭熟。
屋里堂前有一堆稻谷,还没过扛筛和风车,靠着住的这边,另一边留了一条宽阔的路,给熊根香的家公、顾国义的爷过路,要不然会咒骂人。
因为之前一直在煤矿上躲计划生育,屋里的田还没分到手,今年是第一次在屋里种田,熊根香的家公、顾国义的爷名下的田给了别人种,就捡了人家两块抛荒的田种,所以早禾种的不多,有几担谷吃,也不用去粮管所交公粮。
“你看得把一只牛打成什么样了?一个牛颈子血水淋烂的,一个牛屁股上匝密的鞭痕子,一个牛鼻子也扯烂了,真是打得恶。把一只牛打死了,你去耕田吗?把牛鞅子戴在你颈子上,你去拉犁子、拉耙吗?叫你做一点事情就丢丢掷掷,横着脸,叫你耕一下田,就把一只牛打得半死!”
熊根香把拎箕扑在地上控水,走到竹竿边,拨开两件晒得皱巴巴的衣裳,把手上的袖套脱下来搭在竹竿上晒,又看到一只牛的嘴巴在潲桶里蘸一下蘸一下,不太想吃的样子,又来气了。
“它不想上牛鞅子,它不想耕田,难道要由着他吗?不打它不走!”
顾国义坐在椅子上,二郎腿没摇多久,脚底下就一堆泥巴屑子,全是没洗干净的脚上和裤子上掉的,又把随手吃的烟头子,丢在以后要吃的谷堆里。
“还牛不想耕田,我看是你不想耕田,还赖到一只牛头上,把一只牛打得半死,我还不晓得你,日日要坐到吃才好。你看,这又到了吃饭的时候,赶紧去吃,吃了好去投胎!
“你是人吗?你是畜生!这牛也是一条生命,帮你耕田,帮你做事,你怎么可以打得这么恶!你不怕日后死了,这只牛到阎王面前去告你的状?
“你看下田里耕田的潺湖村人,哪个像你一样耕一下田、上一下牛鞅子就把一只牛打得半死的?你去看一下,哪个像你一样的?‘吃人饭,做鬼事’,你哪里是人!真想一扁担磕过去,看看你那只死脑袋壳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是不是麻木不仁、油盐不进的麻石头!”
熊根香真是看到顾国义做事的样子就来气,要出去田里地里就磨磨蹭蹭,跟要出去驼刀一样,到了中午到了夜,就巴不得从田里第一个跑回屋里,去吃、去困,跟帮别人家做事一样,不拖一点昼,不摸一点夜,生怕多驼一分钱的累。晒得半死的日头还坐在路上吃烟,把烟吃完了田就能自动耕好?还不是在那里完整地等着人去耕,跑不掉也不会少?有那个吃烟的功夫,多耕两路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