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欢的腿受了伤,苏祭司肯定是要为此动怒的,先不说她会被怎样惩罚,最起码,她是要再度被迫跟千里分别了,而且这一次,怕是永别。
说不出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但直觉告诉她,再把千里留下来,她恐怕是没有机会好好长大了。
她不会再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哪怕拿苏祭司的命赌一赌,她也要带千里走。
只要他肯放她们母女离开这里,她一定会把解药给他,只要他肯……
贝齿重重咬下唇,她用力攥紧掌心小小的胶囊,起身去了苏祭司的书房,从酒柜中挑了一瓶红酒出来,又拿了两个酒杯,这才折返回卧室。
他很快就会过来兴师问罪的,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要怎么骗他喝下红酒……
……
伤口缝合好之后,医生再三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这才退了出去。
洛欢的眼泪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阿司,阿司我的腿留疤了,我以后都不能走秀了……”
美人儿落泪,总是会格外的引人心疼。
可苏祭司却像是有些心不在焉,他侧身坐到她身边,拿了酒精棉球帮她擦拭着手指残留的血痕:“洛欢,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三更半夜的跑去千里的卧室?”
洛欢浑身一僵,凝眉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苏祭司,我腿被划开这么长一道伤口,你关心的却是我为什么进千里的卧室?!”
男人像是浑然未觉她的失望跟难过,碧蓝的眸底幽暗的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洛欢,先回答我的问题。”
异常平静的嗓音,与她预料中的反应截然相反。
洛欢忽然就笑了起来,噙着泪痕的眸底却是一片嘲弄:“我只是担心千里半夜踢被子,想要过去帮她盖一盖被子而已,这样也有错?”
盖一盖被子。
苏祭司薄削如纸的唇微微抿了抿:“你明知道北月牙在里面。”
她是千里的亲生妈妈,如果千里需要盖被子,她会第一时间起床帮她盖,根本不会需要她。
“呵!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因为北月牙是千里的亲生妈妈,所以只有她有资格给千里盖被子是不是?”
洛欢眉梢眼角的嘲讽之意浓的几乎要沁出来,一字一句几乎都带着颤抖:“苏祭司,在你眼里,我对千里所有的好,是不是都只是表面功夫?是不是只是做给你看的?”
苏祭司敛眉,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眸底全部的情绪,唯有声音,清冷到不带一丝情绪:“你刚刚手术完,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刚要起身,手腕就忽然被洛欢用力的抓住了。
她仰头看着他,眸底是从未有过的伤心跟绝望:“苏祭司,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你背叛我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都咬着牙忍下了,你还想怎样?!怎么不干脆逼我退出,成全你们?!!”
回答她的,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洛欢凝眉,眼泪模糊了视线,可即便是看不清此刻的他,却依旧能感觉到自他周身散发的冷漠气息。
现在仔细回头想一想,似乎从北月牙出现的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开始三五不时的吵个架。
可其实更多的时候,只是她一个人在单方面的吵,他给她的,大部分都只是沉默。
他心思向来难猜,这样保持沉默的时候,更像是开启了自动保护屏障一般,不允许任何人试图入侵他的灵魂,探究到一丝丝他真正的情绪。
那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可靠近。
“苏祭司……”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现在什么都不问,只问你一句话!你说你是吃了药才强迫自己碰的她,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祭司忽然起身,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点了一根烟,抽了许久,才嗓音低哑的道:“她是北月牙,有这个姓氏在这里,你还怕什么?”
她是北月牙,有这个姓氏在这里,你还怕什么?
这句话,像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仔细想一想,又好像已经回答了。
洛欢撑在身下的手指倏然收拢,凝眉,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脸颊,连连冷笑:“呵!苏祭司,你现在是在跟我歌颂你有多克制自己吗?因为她姓北,所以哪怕你喜欢她,也不会跟她在一起?!你怎么知道我会愿意接受一个心里有别的女人的男人?!我洛欢也是有自尊的!我的丈夫,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男人骨节分明的指弹了弹烟灰,大概是光线的关系,背对着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的疏离冷漠。
但仔细想一想,好像从一开始认识他,他就经常以这样的姿态跟她相处。
她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能看到的,唯有他孤傲清冷的身影。
“你不愿意接受也可以,你不像我,你有权利跟资格选择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只要你需要我,洛欢,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出现在你身边。”
你不像我,你有权利跟资格选择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有权利跟资格选择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有、权、利、跟、资、格、选、择、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洛欢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有那么几秒钟,整个脑袋都是空白的。
他承认了。
他承认了!
他现在连对她撒谎的心思都没有了,就这么毫不顾忌她的颜面的承认了!!
“苏祭司,你混蛋!!”
生平第一次情绪失控到这个地步,眼泪汹涌而出,她不顾刚刚受伤的腿冲下床,双手攥拳疯了似的落在他的胸膛:“苏祭司你不是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为了你,一天只吃一餐,一餐只吃正常餐量的四分之一,我拼命保持身材,保养皮肤,我生怕在你面前有一丝丝的瑕疵!!我怕身材变形甚至连孩子都不敢生!!这么多年来是谁陪在你身边,是谁把你从抑郁症的边缘拉回来的,是谁在你最难过最无助的时候费尽心思哄你开心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苏祭司身形笔直的站在原地,不闪不避的由着她打,直到她拼劲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打不动了,这才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回床。
她哽咽着,眼泪再也流不出来,悲伤的感觉却仿佛还半点都没有发泄出来。
苏祭司拧了条热毛巾,动作温柔的帮她擦拭着脸的泪痕,许久,才淡声道:“我去孤城的时候,你进过我的书房,对不对?”
哽咽的声音明显一顿,洛欢抬眸,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视频有被翻动过的迹象,还是在他跟路西法、路西斯同时在孤城的时间段。
外人想不动声色的侵入古堡,可能性几乎为零,至于古堡内的人,也就只有她,敢在没有他的允许的情况下,擅自闯入他的书房。
“我无意让你看到那些视频,但既然你看到了,还要不要继续跟我结婚,就是你的选择跟权利了。”
他微微倾身,指尖滑过她水润滑腻的小脸,一字一顿:“但只有一件事情,洛欢,千万不要让我知道千里脸的伤跟你有关系,我能容忍你犯任何错,唯独不允许你伤害我的女儿,一根头发都不可以,明白吗?”
洛欢脸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瞳孔惊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声音堪称温柔,可越是用这样温柔的嗓音说出这样饱含威胁试探意味的话,就越是让人毛骨悚然。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锐利到近乎于咄咄逼人的视线,仿佛要将她全部的心思都穿透,让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你终于说出来了!”
她冷笑出声,抬手用力拍开他的手:“苏祭司,这大半年来我对千里怎么样,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娃娃、钢琴、衣服……一个女孩子可以拥有的,我全都给她了!我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来疼,结果你现在就因为有心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怀疑千里脸的伤是我弄的了?哈!对,就是我!我不止伤了千里,当年你苏家灭门惨案,也是我一手造成的,你来杀了我啊!为你女儿,为你全家人报仇啊!!”
最后的几句话,明显的是在赌气。
苏祭司收回视线,嗓音淡到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早了,你先休息,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苏祭司,你——”
洛欢咬唇,不甘心的叫他的名字,不等说出什么来,男人眸光倏然一暗,放缓了语调一字一顿的道:“我说,你、先、休、息。”
“……”
洛欢呼吸一顿,小脸惨白,到底还是在他凛冽迫人的气场下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