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的话,自先帝去后,太妃娘娘便在宫中闭门不出,如今已有数日不曾出过永乐宫的宫门了。”
太子李琮扶着龙椅,指节上泛出白骨森森,“还请德海公公走一趟,给这妖妃一个了断罢。”
“奴才领命。”
先帝已去,新帝刚刚入主金銮殿中,登基大典未办,后宫还未清理出来,三千嫔妃仍照旧居住在原来的宫殿。
永乐宫中,殿门紧闭,光线晦暗,阳光从朱漆殿门的雕花纹中透射进来,清晰地显现出空中游荡飘舞着的灰尘,让人呼吸一滞。
尹贵妃坐在铜镜前,为自己插上了一只点翠金簪。
谁能料到,当朝贵妃竟然和意图逼宫的皇子结盟,毒害帝王。四皇子亲口答应她,只要事成,便灭顾家满门,偷偷把她送到平阳侯的身边。
从她见到顾熙言的第一面起,心中就种下了嫉恨的种子。她为了除掉顾家,除掉顾熙言,先是和王、谢联手陷害,等王、谢倒台,她又和四皇子联手,一步一步走向黑暗的深渊,走向弑君的不归路。
自打四皇子兵败垂成,从夷山逃奔到盛京,她曾求见数次,都被四皇子拒了回来。直到数日之前,四皇子派人前来,说是要接她出宫,大抵是害怕她一朝落到太子李琮的手中,毒害成安帝之事败露。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四皇子被平阳侯生擒于隐翠峰的消息却先一步传遍了深宫。四皇子已是阶下之囚,怎么还顾得上她这枚已被彻底利用完的棋子?
她终究是无法从这深宫里脱身了。
铜镜中的宫装丽人凝神许久,突然绽出一个凄凄哀哀的妩媚笑意来,眼尾的一点泪痣我见犹怜。
弑君之罪,当诛九族,灭满门。
好在她生于烟花之地,身世如浮萍,并无骨肉至亲,独自的来到这世上,独自的去,也拖累不了旁人。
殿门忽然被推开,大太监德海公公带着人步入殿内,一挥拂尘道,“皇上口谕,太妃尹氏接旨。”
尹贵妃缓缓起身,伏跪于地下,行了一个大礼。
“妖妃尹氏,勾结乱党,毒害先皇,祸心滔天,今日特赐毒酒一杯。钦此。”
那厢,有小黄门垂着脑袋端了木盘上前,呈上一只白玉酒杯。
尹贵妃挑了眉稍道,“还是德海公公好福气,古往今来,能够一身侍二主的奴才又有多少呢?”
大太监德海皮笑肉不笑道,“太妃说笑了,奴才乃是依傍着主子生长的藤蔓,主子没了,奴才的命数便也快尽了。先皇去了,老奴的命和魂儿早就跟着去了如今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全仰仗新皇上还愿意使唤罢了。”
“太妃娘娘,快接旨罢!”
她唇角带了三分讥讽笑意,终是忍不住开口,“本宫乃是临死之人,敢问公公一句,平阳侯爷和淮南王爷可是回京了?”
大太监德海一愣,顿了顿才道,“平阳侯爷已领兵凯旋,淮南王尚在塞北追歼乌孙余部。”
他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便是大好。
尹贵妃叩首谢恩,再抬头已是满脸清泪,眼泪纷纷而落,她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
十年前,烟花之地,她一身不堪,他纵马风流。
十年后,禁廷深宫,她背上千古骂名,他依旧满门荣宠。
十年的时间看似很长,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从那年秦淮河畔初见开始,他们便隔着跨不过去的门第,他们本就无缘无分,全靠她满心妄想,才一日一日挨到今天。
“太妃娘娘,多说无益,您该上路了。”
尹贵妃伸手执起白玉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毒酒入喉,她凤眸猩红如血,渐渐失去周身力气,缓缓倒在地面上。
本是薄命女,一朝身处天子侧,宠冠后宫七载荣华。
怨只怨,明知无情,却枉付了一厢情愿,误了此生。
弥留之际,尹贵妃恍惚看见了秦淮河畔的满河灯火,仿佛听见了两岸袅袅不绝的丝竹管弦之声。
那年烟波花影里,若是她没遇到那面容俊朗的锦衣少年郎,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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