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是石油工人,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地。有年回家抓到他妈跟人睡在家里床上,被好打一顿的女人哭诉男人常年不在家,有什么办法。
关于此事,范森林印象不深,那会他四五岁,只知道就此被送去爷爷奶奶家,他妈偶尔接他回家吃饭,饭桌还是那张老榆木的,饭桌边的男人不再是他爸。
他爸一直在外干活,过了几年他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他也满了十二岁,他爸干脆出国去中东了。
那边的石油钻井平台都在海上,吃喝要用车穿越沙漠送来,好几个月见不着一个生面孔,台风来袭时都躲在钻井台的屋子里,跟海中的一叶孤舟似的。环境异常艰苦,待遇异常优渥。
范森林猜他爸不离婚,可能是因为已经有了他这个儿子,懒得多费功夫,也可能是可怜他妈,到底常年没个男人支应。
他不缺钱,很缺爱。
范森林说:“谁知道呢?我一直爱好新鲜又生猛的,个个像活跳虾一样。这回不知怎么中邪了,改陈年老窖了。”
两人一起笑出声,只是范森林的笑声中带着明显的,自我解嘲的味道。
“老褚,你智商不比我差,你说说该怎么解决?”
褚时显说:“你问我?我一个处男”
范森林鼓着胸腔憋着笑,他这回是真笑,鼻子嗤嗤有声。接着又呛了烟,连咳了几声,好半天才喘顺一口气,说:“你看妹子时眉眼生风那骚样,跟我说你是处男?”
褚时显镇定无比:“我真是。”
“不过就算是处男,我也能给你提供个建议。”褚时显一本正经地说,“做好防护措施,别染病。”
范森林爆一句粗。
直到天濛濛亮,褚时显也没能真正宽解范森林,感情的事容不得外人指手画脚,即便他自己,经历两生,感情同样不得圆满。
对谢晓桐,褚时显得失心太重,反而失去了素日的决断。他自负聪明,却想不出任何能接近谢晓桐的完美计划,每每萌生一个念头,瞬即被掐灭。
一颗心像被小火苗煎熬着,滋滋地,冒着青烟,四肢却像被紧紧捆缚着,挣脱不开道德和偏见。
前世里,那次表白后,谢晓桐震惊地凝视他,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结了婚,有老婆的,你有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难道让他说,“凑合的婚姻总归凑合不下去”。他怎能在心仪的女人面前指责另一个女人,让她心生反感。
难道让他在今生,再次经历这一场拒绝,听她说:“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有男朋友的,你有没有顾及我男朋友的感受?”
再历人生,不能重蹈覆辙。
褚时显望一眼占着长椅另一端,背倚廊柱,抱胸昏睡的范森林,再抬头望向云端的一抹淡月,直到它消失,直到天边吐白。
哦,谢晓桐,我该拿你怎么办?
都是二十岁的小子,一个个壮如牛犊,宿醉和熬夜对他们毫无影响,今天又是长假结束开课的头一天,612的人如往日般起床。
王映阳昨晚彻底想通了,褚时显家里有钱,他家也不穷,犯不着暗自生妒,褚时显用心于校外的创业项目,他着眼于学生会组织工作的锻炼,不是一个槽里吃饭的,犯不着暗中生忌。
他父亲曾教诲,遇见能人,先别急着树靶子与之争锋,更该退一步,揣摩一下对方有什么长处值得学习。之前也不知犯了什么拧,忘了这些话,见天给自己找不自在。
既念头通达,王映阳眉宇间的傲气便散了些,看人的目光也趋于平和。他不解地问:“老褚最近有点反常啊,天天能在寝室见着人。”
张怀化从他身边经过,闻言笑了笑。
高翊奇怪:“你居然不知道?老褚他爱上了化院的一个学妹。”
王映阳真不知道,知道的话他昨天呷哪门子飞醋啊。不仅他,忙着兼职的徐玮,和最近不常出现的范森林都不知道。
“叫什么叫什么,一会我去看看长什么样。”
“什么时候的事?迎新日等的就是这位?”
“行啊,不声不响的,老褚,你不是打算请喜酒的时候才告诉我们吧?”
高翊说:“都别看我,我只知道那位学妹绰号铁拐李。”
褚时显觉得这帮夯货实在有意思,明明昨晚上,一个个为这苦,为那烦的,睁开眼前事尽去,又开始逗闷子了。“她姓谢,不姓李。说铁拐李的那个,你给我站住了。”
高翊飞身扑向张怀化,将他一推挡在面前,自己钻厕所里去了。
张怀化猝不及防,手上牙刷直直的戳在脸上,半张脸蹭得全是白沫子。
褚时显不能踹厕所门,只好回身认真地解释:“高翊胡说八道,什么爱上了。那位学妹有男朋友的,男朋友是隔壁江科人,还是高中的感情。”
众人跟参加追悼会似的,一脸沉痛,纷纷惋惜而叹。
“真惨。”
“老褚我都想给你点蜡了。”
“情路坎坷啊,这是。”
说着说着,几人再也装不下去,王映阳笑说:“真痛快,难得能看老褚吃一回瘪。”
徐玮喜气洋洋的,“老褚,谈什么恋爱,跟我作伴吧。”
张怀化安慰说:“别灰心,困难总比办法,不是,办法总比困难多。”
范森林最绝,上来就将军,“别人我就劝他及早撤退,你不行啊,老褚,你是612最能的,怎么也要做个榜样,顶着困难上。更何况,情敌还是江科的,我们江大人,什么时候怕过江科了?球场上能输,情场不能输。你们说,对不对?”
612一声气吞山河的“对”,把其他寝室都震动了,一个个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走廊,探头探脑地问:“612又怎么了?”
褚时显再次被这帮夯货怼到无语,他给自己解围说:“这事还要从长计议,我先去上课了。”提起电脑包夺路而逃。
范森林还想给他灌输恋爱技巧,追在后面喊:“你学分都快修满了,上个屁的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