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族中子弟陆续入私塾,在各处都发现了被人啃咬过的骨头。平时放学后,下人在黄昏时候来打扫,此后便要等后一天放学后再来清理。
先生问是下人进来过,还是有谁放学后羁留。
小公子怕事情弄大,自己出来承认被夫子打了十下掌心。
白静听到动静,当晚啃烧鸡时问小公子:“为什么在学堂里吃烧鹅要被打手?”
“学堂是学礼明理之地,而且君子要远庖厨……”
“别说了,好像读书人不吃饭一样。又要吃饭,又要嫌弃,假惺惺。”
小公子想反驳讲道理,转而又想跟小鲤鱼精计较什么,便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呀?”鲤鱼精把烧鸡骨头吐回食盒。
“殷仕俊。你呢?”
“妖精不需要名字。”
殷仕俊原以为鲤鱼精是古灵精怪故意反问他,却是没名字不好说。
“我给你起一个吧。”
名字是人类需要的东西,鲤鱼精大约也知道吃人的嘴短,点点头:“好,当做吃你烧鸡的回礼。”
“我给你起名字,还要谢谢你?”殷仕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子,跟一个人形都没有的小妖精在讨论人类世界才需要的事,不过喊人家鲤鱼精也不好,“叫白静。”
“嗯,好。”
“你不问问这个名字的意思?”
白静啃完最后一口烧鸡,打着饱嗝说:“意思是人间的意思,不是我们妖界的意思。”水花哗啦一声,她又回到池底。
婷婷荷花在夜风中摇曳,湖石上粼粼波光,美的心旷神怡,殷仕俊眼里是景,默吟起: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白静不静,等他于荷塘,候着他投喂,赠他以鸡骨。他想一段,乐一段,直至半夜才离去。
殷家世代为官,族中子弟以此向学。殷仕俊为家中幼子,上有父兄荫庇,他对进入仕途颇为随意,便是人家读书他读书,如今遇着白静,他忽而明白自身对名对利皆无心,淡泊致远倒是很适合修道。
他有心,族中却是不允。殷仕俊身在学堂,嘴里念着“宛在水中央”,眼看着荷塘里穿梭而过的白静。
念书声戛然而止,夫子站他身边等他回神,他却看白静看出神。白静鲤鱼原形说不得话,跃身跳过拱桥,溅起水花一片,惊醒殷仕俊,也引得夫子侧目。
“鲤跃龙门,好兆头啊。”
夫子兴冲冲的向学子道喜,便也不跟殷仕俊计较了。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光阴年复年间,殷仕俊无心向学,族中后起之秀日增,家长便默许他在自己院内静修。他依旧每晚去看白静,妖的时间与人不同,白静仍是小女孩模样,清秀顽皮,在他面前拖着鱼尾游弋。
白静用手小心点点殷仕俊夜间长出的胡子渣:“原来男女不同是因为胡子。”
殷仕俊已然成俊挺青年,宽衣广袖不束冠,闲闲的半倚在竹台子上:“男为阳,女为阴,差别极大,你我模样也不同。”
“你跟我是人妖有别。”白静趴在竹台边,鱼尾轻轻拍水,她偶尔也会安静的陪殷仕俊发呆,独自静修和一人一妖一起发呆区别很大,但她想不明白都是不说话,为什么她会喜欢一起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