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为展昭昭老年都操心的妈,裘聪明的爸却是很少管他的女儿。裘聪明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父女俩,小时候她问他爸:妈妈呢?离婚了。爷爷奶奶呢?死了。就这么简单,所以裘聪明也奉行简单粗暴的生活方式。
她一向没有赖床的习惯,初秋的天依旧亮的早,她起来洗漱完后准备去她爸爸开的养老院里做义工,顺便通知她爸自己要去殡仪馆上班的事。
她先转了三次公交车,然后坐上煤油味浓重的三轮车在乡镇公路上“嘣嘣嘣”颠着五脏六腑朝深山老林进发。
养老院原本是她们所在城市下属区级市里面一个镇下面的乡医院,背靠大山建成“凹”字形,上下总共五层,囊括所有科室和住院部。遇上重病,村民也知道要跑市里的大医院,病房的使用率从医院建成到关闭毛估估有个两三成。医院关闭的原因是由于乡所属的镇不存在了,这个乡也被三个城市分成三份,分界线刚好在医院背后的山上,边角地带不可能成开发区,原本附近的村民跟着经济中心往城里挪,房子就荒芜了。
裘聪明他爸把养老院选在此地正是看中了地偏房价低,二十年前房价低,五层楼房加上附近一片空地花不到十万块钱。而且那些嫌弃老人碍手碍脚的年轻人非常乐于把爹妈往山里送,交通不便可以作为不来探望的理由,最主要的是便宜啊,入院的时候多交一笔钱,写个委托书,养老院连身后事都管包圆,相当于把人送进去,每月按时打点钱就可以安安稳稳等着老人家的死讯。
裘聪明对此深恶痛绝,觉得她爸爸在助纣为虐。
她上次见到她爸爸还是辞职前,本来也是想通知下,谁知一向不爱管她的裘滕元一反常态地反对,虽然反对没有作用,她回单位就交了辞职信。
裘滕元今年整六十,眼不花,发不白,背不驼,没有啤酒肚,长得高大威猛,只有脸上几条浅纹显示他也是有年纪的人了,但山里的空气好,他常年居住在此看上去顶多五十岁,颇像是厌倦江湖隐居山林的黑帮老大。
听女儿慢吞吞七零八落说完,长久没有回答只是观察裘聪明,殡仪馆这个地方其实他不避讳,裘聪明也不避讳。养老院里老人没了要是家里人不愿进山来,裘滕元都是一个电话让女儿在殡仪馆帮忙拿骨灰去公墓。去的多,她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就熟了,一面炉里烧着人,一面跟礼仪还能聊个天。没有家人的痛哭和陪伴,生命的分量不过是一盒骨灰的重量。
裘滕元不说意见,反问裘聪明:“你没工作这段时间里,展昭昭有联系过你吗?”
“当然有,她也辞职了,我们一块儿找工作。”
自从裘聪明高中住校后,裘滕元几乎再没回过家,但是女儿带同学来养老院一起做过假期义工,其中就有展昭昭。大人面前怯生生的,说两句话脸能红到脖子根,裘滕元对她印象特别深,还对女儿说人家这样才是小姑娘。裘聪明反驳说,人家是有妈的孩子,她是天生天养,裘滕元不占理,再没提过。
“你说过展昭昭特别爱钱,你没工作她还愿意理你是真把你当朋友,好好对人家。”
“她才没这么势利。”
“我怕你一个人久了憋出病来,跟你吃吃喝喝的狐朋狗友只会跟你借钱。”
裘聪明不愿多纠结工作的话题,毕竟展昭昭家里宁可让她在家躺着,也不肯让她去殡仪馆工作,趁着她爸还没把反对的话说出口,她立刻转移重点:“还有件事要说,我准备搬出去跟展昭昭一起住。”
“房子呢?”
“去租啊。”
说来说去,房子都没着落。
父女两说着话,窗外三五成群来看裘聪明的老人越聚越多,养老院与世隔绝难得有人过来。裘聪明每次过来肯定会留下来给他们读报纸,讲最新的电视剧,老人能不能听懂不要紧,要紧的是还有年轻人肯理他们,所以她每次来都能收到老人的热烈欢迎,简直就像是过节,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奔走相告“小裘来啦”。
裘滕元不爱上演父慈女孝,温情脉脉的戏码,三下五除二做结束语:“房子我帮忙找,房租我来出,家务事你做得太慢,别给人家添麻烦。今天有义工活动,你也去吧。”
裘聪明腹诽到底谁才是他女儿,看不上自己女儿就算了,住一块儿而已,还担心起展昭昭来了。
“小裘,你来了。”裘聪明出门就被老人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