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丁皓慢慢挪到章俊身边,只见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听不到他发声,看他想伸手安抚一下对方却迟迟不见动作,就那么干巴巴地站着。他究竟在干嘛,还能指望他扮演好知心哥哥的角色吗?看来还得我自己出马。以前丁慕辰被我欺负得哭鼻子的时候也都是我花心思逗得他破涕为笑。丁慕辰这娃也是好哄,小时候拿根棒棒糖就屁颠儿屁颠儿的。
我走到章俊面前,递给他一张纸,“吶,拿去。哭得梨花带雨的,你以为你是林妹妹啊~”他没抬头,也没理我。我没有放弃,张开双臂靠近他,准备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来让宝哥哥抱抱,是什么事情如此伤心啊?”
“丁慕瑶,你是不是个女的啊,怎么还主动抱男生啊~”他终于有反应了,一边手抹着眼泪,一边往后退。
“你还知道我是个女生,你是男生啊,那你听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生在外人面前哇哇大哭的样子。
“刘德华都说过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我怎么就不能哭了!”他带着浓浓的哭腔,说完还不忘抹了一把眼泪。其实我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后半句是只是未到伤心处。看他从刚刚的放声大哭到现在的抽泣,心情已经缓和一些了。我拉着顾凡和依依一起坐在台阶上,准备好好跟他聊聊天谈谈心了。
“说吧,是什么事让我们的乐天派这么伤心?虽然我们不能帮你分担痛苦,但是你相信我,说出来之后你会轻松很多。”我想着一个人憋在心里容易憋出内伤,把朋友当成垃圾桶倾诉一下肯定会好很多吧。我小时候伤心难过的时候就跟我家里的阿猫阿狗分享,能够组织成语言把内心的悲伤说出来,好像就没有那么悲伤了。
“我爸妈今天去离婚了,他们谁都没准备要我,以后我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呜呜呜呜呜。”章俊又开始抽泣起来。我的大脑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说的两个信息里面的任何一个我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个在一起的人要选择离婚?难道真的没有再继续走下去的理由了吗?孩子也不能成为他们的理由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两个人分开了,但怎么会有不要自己孩子的父母?我的妈妈经常说我和弟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我和弟弟在他们心里的位置。我从来没有质疑过爸妈对我们的爱。我一直相信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这么一想,忽然觉得章俊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呢?
“章俊,就算你爸妈要离婚,但没有爸爸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你是不是对他们有什么误会?”我试探性地问他,如果真有误会,弄清楚就好了。
章俊哀伤地摇摇头,目光里充满悲戚:“他们要离婚从来没有跟我商量过,他们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他们的孩子,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负担,一个累赘,影响他们追求美好未来的累赘,我恨他们。”
我终于明白家人的爱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有些人充满戾气和恶意,是因为他们从未被人温柔相待过;我很感谢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家人,他们的温柔善良,关心和爱让自己始终相信人间值得,未来可期。我打心底里想安慰章俊,但不知如何开口。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旁观者,任何形式的安慰都会被看成是同情,可怜,怜悯,说不定还会激怒他心底的怨恨。也许再多的安慰,都没有意义。我看着依依,正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丁皓突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然后蹲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过了一会儿,丁皓终于开口了:“你们知道吗?我爸妈在我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那时候我连离婚两个字都还不会写,他们就擅自决定从我的世界里退出。我的爸爸从那以后就去了日本,并在日本定居。我的妈妈为了赚钱,常年在外地出差,我跟我的奶奶相依为命直到我初中毕业。”我和依依都惊呆了,完全错愕地看着他。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特别有代入感,我没有想到的是眼神里充满自信的丁皓居然也有这么曲折的身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他孤零零的童年。难怪之前他说很羡慕我爸爸妈妈的感情好,还说最好的爱情应该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还以为当时我看错了他眼神里的落寞与哀伤,现在回想起原来都是真的。我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一点一点地开始泄气,疼痛的感觉在心里蔓延。
他说完站了起来,轻松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章俊:“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真的。”我这才发现章俊已经停止了抽泣,反而一脸同情得看着丁皓。丁皓继续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也许最开始的时候,我有点恨他们,但是后来我想通了,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独立的个体,我们不能以自己是爸爸妈妈的小孩就捆绑着他们,他们在成为我的爸妈之前也有自己的追求和想法。他们之前相爱过,所以才有我;但是他们后来不爱了,我不能自私的让他们选择将就过一辈子。毕竟能陪他们一辈子的不是我们。所以当我的爸爸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个日本女人,并决定再婚的时候,我反而豁然开朗。我感谢他们没有让自己成为累赘。“说着他扶起章俊,伸开双臂放在他的肩膀上,目光坚定地盯着他:”你知道吗?最可怕的安慰是不懂装懂。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懂你,你现在要面对的事我在六年前就经历过,这么算起来的话,我比你更惨。所以不要自怨自艾,他们能在这辈子成为我们的父母已经是非常奇妙的缘分,即使以后不是了,我们也要学着祝福他们,就算以后没有他们在身边,我们也能过好这一生,不是吗?“眼前的丁皓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面德高望重的大侠,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堆大道理,而眼前的我们正沉浸于他的大道理中不可自拔。我错愕于同龄的他内心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世界,为什么他能说出这么多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话。
章俊终于决定问我拿纸擦掉眼角的未干的余泪,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笃定得冲丁皓点点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你说得对,我不该在这里哭泣,我还有爱我的外公外婆,为了他们我也应该变得坚强。谢谢你丁皓。”说完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看着他破涕为笑,满心欢喜,仿佛是我让他不再哭泣,内心充满了莫名的成就感,让我膨胀得想飞。我忍不住张开双臂想给章俊一个大大的拥抱,希望他的未来明朗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