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掩过晨日,似乎把天幕缓缓拉紧。
但人间的战争帷幕才刚刚拉开,钩镶与城砖碰撞出灿烂的火花,北风拂过刀锋发出阵阵悲鸣呜咽,仿佛在期待劈入骨肉的那一瞬间。
世人皆言:北境人不善攻城。
因此他们的攻城器械也十分简易,自由、粗糙而不够精细。
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准备任何攻城器械,一切都既原始又野蛮。
镇远关巍峨雄阔、高几入云,倚在城根下昂首往上看,城头与漫天浓云纠缠在一起,朦胧杳远几乎看不清细致的景况——这座雄关少说也要有十余丈高。
镇远关被称为“天下第一雄关”,又被好事者称作“横绝北境”,自是有他的道理。关城北倚泰阿山首,西傍伏龙江畔,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又有十余丈高的险峻城墙耸立于山水间,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十年前,苍狼可汗殷白原气势汹汹,亲率十万铁骑兵临城下,昼夜不停地猛攻半月有余,竟不能将城关扣开半分。可见此关固若金汤,绝非等闲之辈可以撼动。
即使是世上最锋利的矛,亦不曾刺破这面横亘北境的坚盾。
中原流传着一句兵谚,叫做“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当兵力远超敌军时,围困或者强攻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如今殷雪龙所部不过千余众,满打满算还不到守军的两倍,手中又没有强悍犀利的攻城器械,他们又要如何破开眼前的局面呢?
城内守军对此也颇为好奇。
只见这些北境军卒来至城下,纷纷伸手自腰间解下一只羊皮口袋——这些口袋比方才掷入壕堑的还要小一号——他们将口袋悉数堆于城下,转眼间便堆起一座四丈余高的土台。
“上!”
殷雪龙一声令下,身后勇士便山呼海啸般一拥而上。可奇怪的是,真正冲上土台的只有几十名勇士,其余人则围在土台边挥刀呐喊,仿佛在观看一场精彩的表演。或许是这座土台太过狭窄,千军卒根本无法全部展开。
“青吻蝮”林森远在城头,此刻他的心中也是颇感不解,敌军的行动有些匪夷所思。
他当然知道这种攻城手段,在兵书中被唤做“登天台”,但若想攻上十余丈高的镇远雄关,粗略计算需要万人同时堆砌座“登天台”,再同时鼓噪攀登方有取胜之机。
如果只是由千人堆砌一座“登天台”就想攻城,且不说目标过于单一,易被城上守军以弓弩、滚木、礌石等守城器械攒射扑杀,单是这土台的高度也不足以构成威胁。
如今这座四丈余高的“登天台”,高度还不及城墙的一半,又如何能有半点作为呢?
“林将军,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不急,静观其变。”林森心中不解,脸上却一直保持冷漠与狠戾。他之所以绰号“青吻蝮”,正是因为他一直如蝮蛇般的精准、狠毒与谨慎,不到致命时刻绝不轻出杀招。无论局势如何复杂诡异,他都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也是林森深得司马嘉齐器重的原因。
此时他正在思索间,苍狼国的军卒已经爬到土台顶端。他们也将手中的口袋堆在脚下,让这座土台的高度离城头更近了一分。
苍狼国的兵员编制十分简单,他们以五人为一伍,设一伍长;五伍为一队,设一队长;四队设一百夫长,千人设一千夫长。此时涌上土台的不过只有一队二十五名军卒而已。
这支小队的队长——盔顶插着两颗灰色雕翎——冲锋在前,他把口袋往脚下一垫,钩镶套于左臂以备城头冷箭,另一只手将雪亮弯刀插回鞘内,从腰间取下一条铁索飞爪,这条铁索长逾三丈,由镔铁与牛皮缠绞而成,首端是一只明晃晃、冷森森的五钩铁爪,尾端则由一只牛皮环扣住虎口,可以牢牢握在手中。
与此同时,他的身边又有四名勇士从腰间解下铁索。
他是这支小队的队长,也是队中第一伍的伍长,身边这四名勇士皆是他亲自提拔锤炼的兵,每一名勇士皆悍勇凶狠如同恶狼。此刻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疯狂又决绝的光芒。
没有退路。
“为了天狼神的荣耀!”队长吼声如雷。
“为了天狼神的荣耀!”四名勇士整齐地呐喊应和着,五个人十只眼已是血灌瞳仁,他们仿佛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殷雪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那双凤目中同样充满了怒火。他是一军之主将,军中有言“兵为将之威,将为兵之胆”,他手下的军卒将要轻身犯险,很可能要把性命全数撂在这里,即使如此登城破阵的机会也只是渺茫,身为主将他自然是心疼不已。
可他别无选择,战争永远是残酷的,心软之人必败无疑。
他只得一拳砸在城墙上,牙关咬紧愤愤然说道:“先登城头者,赏牛羊千头,封万户王侯!子嗣亲眷亦皆可得荫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