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嘉齐瞥见那支狼牙箭——已将胡老六的大腿贯穿,箭簇上却并无半点血迹。箭长四尺有余,箭杆粗如拇指,尾羽在晨间的寒风中轻轻颤动。
这支箭于昨日已经见过。
是殷雪龙的箭,此人不除必为心头大患。
“皮肉伤而已,不劳将军挂怀。”胡老六咬咬牙,仍然不愿松口。
可破皮流血是皮肉伤,剜肉剥皮亦是皮肉伤。这伤有轻亦有重,又岂是一句“皮肉伤而已”便可揭过的?
“先去养伤吧,腿伤未愈便不要出门。”
“将军,我……”胡老六还想争辩。
“这是命令,你敢违抗?”司马嘉齐把环眼一翻,冷声斥道。
“末将遵命。”胡老六无奈,只得拱手领命。可虽说被将军斥责,但他的心要比这天气光景温暖的多,别看司马嘉齐面相凶狠,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柔软。这也是他能够坐镇三关,镇服群雄的重要原因,刚柔并济才能使人心悦诚服。
待军卒将胡老六扶回营帐,司马嘉齐方才迈步登上城头,身后已是诸将皆至,甲胄俱全。东方群山绵延,此时日已东升,单薄的日光越过关城,照在城前的茫茫雪原上,竟是北境秋日难得的晴天。
司马嘉齐肃然说道:“昨日北境人远道而来,鞍马劳乏;而我等坐拥坚城,以逸待劳,虽得以挫动敌军锐气,但难说他们不会愈挫愈勇,今日必有一战,我等亦不可掉以轻心才是。”
“今日定叫那北境野狗领教某的厉害。”赤天雷呵呵笑道,他从来不知畏惧,敌军若是愈强,他反倒愈是跃跃欲试。
正议论间,西北方号角声响起。
北境军队的号角乃是由白尾牦牛所制,比之中原号角要更加修长。这号角声悠远高亢,声音中似乎夹杂着独属于雪原的苍凉沉郁,令人闻之惊颤又心碎。
来了!
西北方,地平线,一支铁骑缓缓出现。
昨日一切如同电光火石,城中众兵将并未仔细打量,直到此时方才得以稳定心神,也方才得以见到这支苍狼铁骑的凛凛威风。
一杆玄色纛旗首当其冲,旗帜上刺着一轮白色月光,月光里则是一只血口獠牙的青黑狼首;狼首下飞扬跋扈着一个银色的“殷”字——此旗一出,便知旗角下乃是威将军殷雪龙麾下的成名凶器,铁狼骑军了。
旗角下一马当先,一骑踏雪乌骓马上稳坐一员首将。
此将玄冠金甲,皂袍银披,马鞍上横着一口九环长刀,刀锋烁烁寒气如雪,刀光、日光与雪光交杂辉映,令人不敢以目直视。
此冠、此马、此刀亦非等闲之辈可用,此将便是非殷雪龙莫属了。
殷雪龙身后,八千余披甲铁骑渐次展开。世人皆以为北境人豪放自在,不拘小节,可竟不知北境也有这般兵甲鲜明,整装如一的铁军。这支骑兵尽是玄甲黑袍,腰悬弯刀,胯下战马乌青如墨,仿佛是朗朗晴空涌过的一片乌云。
三箭之遥,铁甲骑士抽出弯刀。
弯刀雪亮如银,锋锐的刀尖好比划破云层的冷冽天光。
司马嘉齐于心中暗叹,若在平原之上遭逢此军,只怕就是插翅也难以逃脱。
二箭之遥,殷雪龙长刀指天。身后骑士们齐齐勒住坐骑,不肯再往前踏出半步。
比起昨日的鲁莽冲动,今日的殷雪龙与麾下铁骑要冷静了许多。他们深知狼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群狼并不会轻举妄动,却把那双眼睛死死盯在你的身上。
司马嘉齐一眼望去,可巧不巧地正与殷雪龙四目相对。
虽是相隔二箭之遥,环眼与凤目竟在空中撞出了火花。说时迟那时快,浓烈战意已然充盈于天地之间。
殷雪龙一声长啸,将手中长刀指向关城,刀锋狭长凛冽如同丝线,刀尖所指之人正是关城总兵司马嘉齐。
“城中蛮子听着,可有人敢在我刀下走上几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