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在下失礼了。”金不断深施一礼,语气平和地仿佛一潭春水。
“先生节哀顺变罢。”欧阳乘风双手捧剑,沉声说道:“此剑跟随金贤弟已十五年,江湖之中提及逍遥王必知赤霄剑,他的人与他的剑早已无法分离,如今贤弟尸首无踪迹,我当将此剑交付先生,以对金家有所交代。”
金不断淡然道:“斯人已逝,还要此剑有何用。在下听闻赤霄剑乃是三百年前,由铸剑大师鄂离津所铸,流传至今几多易手,原非舍弟之物。依我之见,此剑如今只有一个最妥当的去处,那便是万剑阁。”
“先生难道不对我心存疑虑?”
“疑从何来?”
“江湖流言皆传我觊觎名剑,手刃挚友,且口口相传,头头是道,如今赤霄又恰好在我手中,看来此罪行已是百口莫辩。”
“既已是百口莫辩,何如不辩?”
“若我只是孑然一身,自然可以逍遥于天地之间,纵情于江湖之内。可我身后还有一座万剑阁,还有麾下数百位僚属剑士,身处风口浪尖我又岂能置身于事外?”
“难道非辩不可?”
“当然非辩不可。”
“据在下所知,如今流言已遍传于盘龙江畔,只怕半壁江湖人尽皆知,阁主一张利口,辩得过汹汹天下好事之人吗?”
“欧阳前辈一张口当然辩不过天下人。”此时陈亢于一旁笑道,“但若再加一张,想必此事便可不在话下。”
“一张足矣?”
“一张足矣!”
金不断也笑了,他探手由桌上摸起酒坛,这次却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在下却以为至少还需两张。”
陈亢一愣,旋即不由自主地问道:“哪两张?”
“在下这张喝酒的嘴是其一;”金不断猛然灌下一口烈酒,脸颊再次由苍白转而酡红,“还有一张吃肉的嘴是其二,便是那家住望海州飞鹰寨的蔚铁山蔚大侠客。”
欧阳乘风闻言眼前一亮道:“蔚七弟的父亲,江湖人称‘扑天鹞子’的蔚铁山?”
“江湖中可能不会再有第二个蔚铁山了。”
“江湖中可能也不会再有第二个金不断了。”乔岳苍笑道,“原来先生已猜出我等用意。”
“若没有些许眼力,又岂敢在宫主门下谋这份差事?”自他踏入门内以来,只一眼瞥见欧阳与陈亢,便已在心中算定三分。虽说他是性情中人,生平放浪形骸,喜怒皆形于色;但亦是巧变玲珑,心思敏捷之辈,即使心中仍有疑惑,也还是拨云见日,点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金不断继续说道:“在下这一张嘴就算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也不过只抵得上江北三州之流言。江南之事,在下亦是鞭长莫及,此事非得蔚大侠客出面不可。”
陈亢心中豁然,如今只需顺着金先生的思路便可,于是开口问道:“蔚大侠客性躁如雷,行事又如快刀斩乱麻,他若听闻赤玄前辈横死于摩崖岭,还不知要在望海州炸出多大的风浪。”
“鹞为野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金不断说道,“想要做成此事倒也不难,蔚大侠客这把烈性子必不可少,只是如何调动为我等所用,还需一能言善辩,眼活心灵之士亲赴南境,以为驭鹰人,方可万无一失。”
“好一个万无一失!”乔岳苍击节赞道,旋即又蹙眉思索,“只是这驭鹰人需何处去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金不断似有深意地望向陈亢,却发现陈亢那双明亮的眸子也在望着他。
“在下正欲往南境处置一桩生意,不如这驭鹰人便由在下来做如何?”陈亢笑着接道。
金不断是聪明人,他陈玄野亦是聪明人,自他向金不断递过酒壶为始,两位聪明人便于暗中“盘道”,一句话一步棋,滴水不漏步步紧逼,至此似是金不断反将一军,陈亢棋差半着,但结局竟与陈亢心中所期惊人一致,便也谈不到孰胜孰败了。
乔岳苍与欧阳乘风相视一笑,说道:“此去南境路途漫漫,也只有玄野的庆忌驷车方有此脚力可及了。”惹得陈亢连连扶额。
此时只见金不断推襟整袖,缓缓说道:“君等疑虑已消,在下的疑虑可有人解?”
他顿了顿,目光骤然如炬。
“凶手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