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阚名叫阚无言,三年前在西山后岗发现他时,他已身受重伤,身边倒着一头死去的黑熊。施先生替他治好了伤,把他带回沧海楼。他也不说话,只是每日把后院的薪柴劈砍整齐——我便只好唤他作阚无言了。”
驷车驶过如同流水。陈亢、乔岳苍与欧阳乘风坐在车中,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麻布车帘随风摆动,车门外驭手位上坐着的正是那条铁面黑汉。即使车中三位正在谈论他的身世,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波动,身形沉稳如石,只有握着缰绳的右手不时拨弄几下,掌控着驷马前行的方向。
陈亢取出一只酒坛,又取出三只琉璃樽,拍去泥封,分别把酒斟满,酒液滑入杯中如同火焰。又从暗格中摸出一包酱牛肉。他将酒杯递给乔岳苍与欧阳乘风,举杯笑道。
“二位,虽只有半日路途,但路上若无酒肉亦不为美。在下先干为敬。”说罢便仰脖一饮而尽。
乔岳苍手捧酒樽似笑非笑,说道:“欧阳兄好口福,这赤梅酒乃是沧海楼之招牌,京畿道三郡无数酒徒趋之若鹜,奉为‘酒中仙品’,可玄野每年只酿三十坛,可谓有价无市。”
“何止京畿三郡,就算在云间州六郡三十六城,赤梅酒亦是声名振振。”欧阳乘风饮尽杯中酒,酒液初入喉中时,热辣如同流焰划过夜空,滚落腹内却逐渐温和醇厚,当真奇妙无比,“杯中四季,百转千回,果真是好酒。”
“看来欧阳阁主不止是剑中英豪,对于美酒亦颇有研究。”陈亢又斟满一杯,笑道,“赤梅酒又唤作火龙眼,除了颜色形状与龙眼相似以外,此酒自沾唇至入腹共有九重滋味,也正合云龙九变之数。”
乔岳苍拈起一块酱牛肉塞进嘴里,又饮下一杯酒,不由得慨然说道:“有酒有肉,当真痛快!”
“你可是堂堂紫禁宫主,难不成宫中少了你的酒肉么?”欧阳乘风笑着摇了摇头,他探出三根手指,夹过一片肥瘦相宜的牛肉。久居江南鱼米之乡,明显要比这北方豪客优雅与细致的多。
“我若要喝酒,紫禁宫珍藏陈酿就是十年八年也喝不完。我若想吃肉,那山珍海味与飞禽走兽,什么肉吃不到口中?”乔岳苍自取过酒坛斟满酒,泰然说道,“只是紫禁宫从我以下皆为部属,与我饮酒自带三分敬意,又岂如三五知己抵足畅饮来的痛快?”说罢又是一杯酒饮入腹中,赤红色的面庞涌出一层暖色的光。
乔岳苍的一席话,似乎是触动了欧阳乘风心底的一些牵挂。食指与拇指摩挲着琉璃樽,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们七剑七人,三人品茶四人饮酒,茶酒本是殊途两道,却也能同座对饮,倒也是十分惬意。”
陈亢眼眸一亮,说道:“我听说殷雪狐殷公主所沏雪顶银针茶,乃是天下四大名茶之首,此番若无事,定要向殷公主讨杯茶吃。”
“此番若无事,我便与你们一醉方休。”欧阳乘风没有再饮,他酒量很深,可更明白贪杯误事之理。此次赶赴摩崖岭,等待他的尚不知是喜是悲,饮一杯酒以宽慰心肠,便是足够了。
陈亢明白他的心境,与乔岳苍交换眼神,便把酒坛重新封好,酱牛肉交给车帘外驭马的阿阚。转而从车厢暗格中取出一副棋盘,一只木匣。棋盘上画的不是横平竖直亦不是楚河汉界,而是六州一道山川疆域图,木匣内则码着十余枚棋子,棋子上隐约刻着字。
“二位,请看。”说着话陈亢从木匣中摸出一枚棋子,按在“京畿道”上,棋子上赫然写着“紫禁宫”,随后又摸出八枚棋子,一一按下,分别写着:青龙帮、万剑阁、海云山庄、百足蜈蚣寨、镇远关、逍遥派、飞马镖局与星罗十三岛。
这便是当下江湖中并称齐名的九大势力。
陈亢指着棋盘上一处纵横绵延的“山脉”说道:“此处便是泰阿山,其东西绵延足有千余里,横贯东岳、苍梧两大州,摩崖岭便坐落于这两大州之间。摩崖岭以东百里之遥,为五毒岭,此处盘踞着百足蜈蚣寨——他们是距离六剑客最近的势力。”
“他们或许有所牵连,但绝不会是主谋,”乔岳苍摇摇头,“蜈蚣寨虽有喽啰上万,却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大寨主吴天更是欺软怕硬之辈,他们还没有胆量独自触犯六位剑客的霉头。”
“况且以他们的行事风格,也绝不会如此干净利落。竟没有一丝痕迹。”欧阳乘风也补充道。
陈亢点点头,把刻有“百足蜈蚣寨”的棋子移出棋盘,旋即说道:“接下来便是这江湖中最强大的两处势力——紫禁宫与青龙帮。”
“以力量计,我与薄云天的确最有把握,但若想不伤及元气,且又要掩人耳目,却是力有未逮。”乔岳苍朗声大笑,丝毫没有避讳。
“乔兄也并无行事动机,金三弟可与你相交匪浅。”当年若无金万乘,只怕也就没有如今的紫禁宫主乔岳苍。而“逍遥王”金不换正是金万乘之次子,长子金不断更在紫禁宫身居要职。乔岳苍又岂能暗算金小王爷?
“那么青龙帮龙首薄云天可有动机?”陈亢一边拔走“紫禁宫”,一边问道。
“他未必没有动机,但此事却也绝不会是青龙帮所为!”乔岳苍语气颇为斩钉截铁。
“此话怎讲?”
“因为青龙帮帮规的第一条,便是:止战非攻。”
“薄云天身为龙首,可有权力逾越这条帮规?”陈玄野略做思忖,继续发问道。
乔岳苍手捋胡须,摇头说道:“他虽不是青龙帮第一任龙首,但这第一条帮规,却实在是他所定下,他又岂能自相违背?”
陈亢移开“青龙帮”,又接连移开海云山庄、镇远关、星罗十三岛与飞马镖局。“其余势力若非路途遥远,便是身负重任,自然也不可能是此事的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