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很多人来说北秦的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南歆殿闭门不出已经有一个多月独孤寒虽然依旧如常地上朝下朝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东极殿伺候的侍从却分明能感觉到陛下的变化。
比如说曾经东极殿里极少出现各种经史书册如今却像是将整个藏书阁搬过来了似的陛下一旦空闲下来便会钻进书堆里。这哪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重武轻文的陛下啊?
而这几日,陛下竟然又研究起了元节。要知道,北秦是不过元节的这分明是大兴才有的重要节日陛下如今却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下令让各宫都准备起来,一副要大肆庆祝的模样。
月色降临,东极殿内,烛光摇曳,案桌上堆积着大量的奏章独孤寒正伏案忙碌着。
忽然间,独孤寒像是想起了什么疲惫地捏着额间低沉地开口:“让你们置办的东西,都置办妥当了吗?”
立在一旁做隐形人的侍从猛地一惊连忙拱手回道:“回陛下的话您的吩咐奴才们都置办妥当了,专门命人去大兴采办来了各色食材,还特地请了两个大兴的厨子,听闻曾经在大兴京都开过酒楼,做得一手好菜,想来皇后娘娘一定会欢喜的。”
独孤寒面色一顿,抬起头道:“谁说我是给她准备的?”
侍从哎呦一声,连忙打自己的脸:“是奴才妄自揣测圣意,陛下恕罪。”嘴上说着求饶,但是脸上并无惧色,侍从心里明白,陛下就是嘴硬,这么大费周章地准备原滋原味的大兴春节,若不是为了皇后娘娘,难不成是为了那位册封后就没再搭理过的李妃准备的吗?又或者是那几位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的媵妾?他才不信呢。
独孤寒也果真没想与他计较,摆了摆手后,又继续批起了奏折。
独孤寒在心里数着日子,自从那日藏书阁一事后,他已经有四十五日没有见过她了。若是以前的独孤寒,哪里会顾及那么多,她若是闭门,他就敢踹门,在北秦境内,何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可是那日之后,他却开始瞻前顾后,哪怕知道那一扇宫门拦不住他,却依旧不敢轻易闯进去。他知道,那不只是一道木门,更是她给自己划下的界限,他若是硬闯,也许闯进了这扇门,却会将她推得更远。
心里有了顾忌,独孤寒便不敢擅自行动,哪怕每夜躺在东极殿冰冷的床上,他都发了疯似的想她,却依旧不敢轻易地闯入南歆殿的门去见她。
她不是喜欢诗书琴画吗?那他就去学,哪怕学不成阿修那般学富五车,起码能看懂她喜欢的书、喜欢的画。
这样……是不是就是……真心了呢?
独孤寒停下了手中的笔,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南歆殿内,皎月站在案桌前,正握笔挥墨。菊香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皎月研墨,脸上满是神圣与严肃,在她看来,能为娘娘铺纸研墨,那都是极荣幸的事。
桌上的画卷已经逐渐成型,那是一座雾气弥漫的山谷,生长着各种罕见的奇花异果,陡峭的山壁矗立云霄,既神秘又幽深,乍看之下,令人不觉有些悚然。
皎月停下了手中的笔,屏息凝神的菊香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您画的……是哪里啊?”怎么看来之后觉得那么渗人呢?
皎月一边用清水洗手,一边微笑道:“你可知道,北秦有座山,叫做独狼山。”
菊香皱着眉回忆着:“似乎是听人说过,据说是北秦人心中的圣山,听闻历代北秦的帝王,每年春寒尚且料峭的时候,便会率队前去狩猎。”
菊香面带困惑:“娘娘,为何他们不能再等等呢?这春天尚未到来,野兽又挨了那么久的饿,正是最饥饿凶猛的时候呀。”
皎月微微一笑:“若是春暖花开,野兽吃饱喝足,他们反而觉得不美了。”北秦人,要的就是那野兽足够凶猛,为了一口吃的拼死搏斗,这样,他们的勇士才能经历最残酷的磨砺啊。
菊香还是有些无法理解,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是不会明白寒风料峭中的野花是如何与风雨搏斗的,皎月也没再解释。
待桌上的画卷干透了,皎月便命人收了起来,她铺好了红纸,一笔一划地写着贺岁的对联,而菊香不识字,却会剪精美的窗花。主仆二人各干各的,一时间,屋内安静得几乎听不到声音,却又显现出几分淡淡的温情。
就在皎月写完了手中的对联,门外的侍女匆忙走了进来:“娘娘……冰儿姑娘来了。”难怪她面
带异色,自从南歆殿闭门以来,就连饮水食材,都是她们去门口取的,至于访客,那就更是没有了。
李冰儿,是这一个多月里,第一位上门求见的。
皎月垂下眼,似乎并不意外侍女的话。再过两日就是大兴的元节,独孤寒若是想找机会与她和解,最好的机会便在眼前了。
来自大兴的四位媵妾里,她是决计不可能想见李清溪的,若是派李清溪来,只怕不是和解而是结仇了。至于李玉娘和李慧娘姐妹,二人一向抱团,与她的关系也并不亲近。只有李冰儿,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是好歹也是在她这里混过一顿火锅的人。独孤寒自然选中了她。
李冰儿自从上次在皎月这里告状不成反而稀里糊涂吃了一顿火锅后,回到北辰殿就消停下来,就连李清溪被册封为李妃,她都忍住了没说一句酸话。
昔日明华公主,如今北秦皇后,在李冰儿的心目中,皎月应该一如既往的骄纵跋扈,可是上一次她来上眼药,却发现了与她记忆中截然相反的另一张面孔。
男人?呵,算的了什么。虽然皎月未曾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李冰儿却莫名地接收到了这样的信息。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菟丝花一般的母亲,身为父王的侍妾,一生都在后院中争宠,为了父亲的一个眼神、一句夸赞、一点宠爱,耗费了一生。
值得吗?李冰儿在回去的路上问自己。她也要重复母亲的一生,在这北秦的后宫里继续为了一个男人的宠爱而争风吃醋吗?
好像……没什么意思啊。忽然间,李冰儿就有些意兴阑珊,原本满腔斗欲的她,一下就泄了气。
当然,听到李清溪被册封的消息时,李冰儿的心中还是有波动的,但是她克制住了。直到后来,李清溪虽然被册封为妃,可是一切待遇依旧如故,顶着妃位却与她们继续挤在北辰殿,反而成了宫里的笑话,李冰儿这时才彻底醒悟过来。
一生荣辱系于一个男人的身上,这样的人生,不是她想要的。那她该过怎样的人生呢?
李冰儿想起那夜皎月自信从容的笑容,她知道,那位她曾经很讨厌现在也不是很喜欢的明华公
主,也许会告诉她答案。
收回思绪,李冰儿对着皎月福身,抬起头时,目光从皎月的脸上扫过,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般,一张小脸白里透着红,容光焕发不说,似乎许久不见,又美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