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便是青阳与陈平,两人并未跟着车队一起进城,而是留在这里,陈平记得按照青阳的说法,这叫做观察民情,却恰好看到刚才热闹的一幕。
“刚刚那些话,你有什么看法?”
“公子,那说话之人尚算有些见识,不过却非议帝王,散播不敬言论,此罪责不小,可遣士卒截人,以重刑处之,镇服黔首!”
青阳看了陈平一眼,摆了摆手:“你这家伙不说心里话啊,这种人大秦不知凡几,抓之不尽,能有何用,人心并非胁迫而来。”
陈平报以苦笑,并非他不说心里话,而是他得照顾一下青阳的心情。
青阳毕竟是赢氏子弟,立场是站在大秦这边的,你一个刑徒对大秦帝王说三道四,青阳十有九会心生不快,陈平作为谋士当然得与他立场一致了,虽然那刑徒说的话没什么毛病,但这是立场问题。
不过青阳的态度却让他没想到,这让陈平心里颇为赞赏,既然青阳都不在意,陈平也就畅所欲言了。
“公子,适才陈平一旁观之,刑徒发言虽然引人注目,平却觉得旁人反应更值得深思。”
“哦,此话怎讲?”
“刑徒对二世皇帝多有讥讽之语,然旁人闻之,虽然畏惧引祸,却并无一人反对指责,反而对刑徒多有称赞之语,可见众人心中所想并无二致,议论者皆是寻常小民,却可说明天下黔首之心声,一言以蔽之,人心不归秦啊!”
青阳深以为然,道:“你说的没错,人心不归秦,秦定天下划分郡治,然天下黔首相互通名不报郡名,仍惯以六国旧名通之,昔日楚地之人,便说出自楚地,昔日齐地之人,便说出自齐地,天下人自认非秦人,又何谈人心归秦,吾等任重而道远啊!”
陈平郑重说道:“天大大定不过十几年,而人心归附并非朝夕之功,若说大秦弊病,六国遗族作乱不过头疼脚患,唯有这天下人心方是命门所在,人心归附,则秦生气绵长,人心不附,则难久安矣!”
青阳明白陈平并非危言耸听,想历史上陈吴起义,本不过一点火星,却燎得天下四处皆反,反军所至之处,各地刑徒黔首莫不从之,诸多郡治献城投反,例如那会稽郡守殷通,得知起义之事后,竟第一时间勾结项氏意图随反,一地郡守尚且如此,天下人究竟如何根本不敢细想。
青阳叹道:“如今我连大秦的头疼脑热都未医好,这命门之患却不知何时方能消弭。”
陈平笑到:“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始皇帝雄才伟略威服天下,为求天下人心,统一度量,书同文,车同轨,又划分郡治以治天下,此皆为千秋功业,然今观之,人心归附仍由未可,可见此事并非朝夕可成,而公子尚年轻,若能成大业,待将来时日长久,收附天下人心并非难事。”
在主公意志消沉的时候,激励安慰也是谋士的职责。
青阳闻言,清醒过来,刚才他的心态还真的不太好,因为他现在的压力其实很大,历史的洪流并非轻易能够改变,而他却要想尽办法拉住大秦这辆驶向深渊的马车,他要做的事太多了,要清除朝廷内在隐患,和赵高李斯勾心斗角,又记挂着不久就要到来的造反浪潮。
项羽刘邦,韩信张良哪一位都不是易与之辈,这种压力让他变得开始急躁,他迫切的想要改变现状,所以今天听到市井谈论心态就产生了变化。
所幸陈平及时劝慰,让他醒悟过来。
他明白过来自己的确心急了,人心归附谈何容易,大秦没做到这件事,而后来的汉朝也是历经百年多,方才让天下子民以汉人自居。
直到陈汤说出了那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片华夏大地上才真正出现了一个绵延两千多,不屈不挠,奋强上进的一个民族。
但这还不是自己现在该想的事情,人心归附凝聚,就会有群体特性,民族也就诞生了,叫秦人也好,汉人也罢,都是需要时间来沉淀的,自己当务之急该考虑的是尽快把朝廷内部稳定住,除掉赵高,然后全心应对将来的造反浪潮。
想到这里,青阳精神振奋,哈哈笑道:“陈平你说得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好忧虑的,咱们还是先把头疼脑热治好了再说,回咸阳还得一个多月,也不知如今咸阳局势如何了。”
陈平心中对青阳很是赞赏,一个优秀的主公,就应该有乐观精神,青阳才这么年轻,却转眼就能驱散负面情绪,在他看来都是极为难得的。
至于咸阳的情况,陈平作为谋士自然也早就向青阳问了个明白,心中也是一清二楚,当即说到:“公子,咸阳如今情势却不难推测,在陛下回去之前,赵高无可倚仗,反观内阁里,李家和冯家都是世家大族,威望也是赵高远不能比的,现在朝廷事务必定是以内阁马首是瞻,赵高与御司监的处境恐怕难堪。”
青阳点头:“当是如此,我苦心设局,若李斯仍把握不住机会,未免废物了,不过仅仅如此还不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待胡亥回咸阳,赵高仍可复起,欲破赵高,还得从胡亥身上下功夫。”
陈平斟酌一番,道:“公子设计的确精妙,但平却以为,如果李斯魄力足够的话,完全可以借此机会置赵高于死地,若是如此,对公子并非幸事啊!”
青阳心中猛的一跳,转头道:“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