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揉了会儿面,正觉手下有些干,得加点水,就有些许清水缓缓流注其中,是静站在旁的妻子,手持水瓢,微往里倒了些,道:“好了,继续揉吧。”
沈湛先不急着揉面,笑着问:“若待会这清汤面,夫人觉得尚能入口,该赏我什么呢?”
妻子淡笑,“你要什么呢?”
沈湛倾身凑前,含笑附耳轻道:“我们生个孩子吧。”
妻子持瓢的手紧了紧,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沈湛只以为是妻子羞涩,没有追着要她应下,他忙着揉面、擀面、切面、下面,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下来,在热腾腾的汤面上,洒上切好的葱花,手捧着面碗,携妻子离了御膳房,就近寻了处亭桌坐下,迫不及待地将乌箸塞入她手中,催促道:“尝尝”
温蘅望着丈夫一脸期待的表情,慢夹了一筷柔滑雪白的细面入口,轻轻嚼咽吞下,又抿了一口鲜美的面汤道:“很好吃”
这三个字听在沈湛耳中,有如梵音,他因妻子的夸奖,心中高兴,但对只能做这么一碗清汤寡水面,仍感抱歉,认真承诺道:“等我以后再学几道菜,就可以做做浇头,不用让你这般清汤寡水地吃了”
温蘅道:“大早上的,吃那么油腻做什么呢,这样就很好了。”
这碗面,本该在昨天晚上端给妻子,尽管此刻“弥补”上了,沈湛仍是心含歉意,“对不起,你嫁我为妻,在我身边第一次过寿,原想好好陪着你,半点遗憾都不要留下,没想到寿没过成,还劳累你照顾了我一夜”
温蘅心中的愧疚,几要将她吞没,她低头吃了几口面,咽下喉处的酸涩,轻道:“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永远都不要再说”
沈湛自然也希望一世都不要再对她说这三个字,希望这一世,都能好好地将她捧在掌心呵护,不叫她沾染半点尘埃,他答应下来,温声道:“我还为你准备了生辰贺礼,只是待会宫门开了,你出宫回家,我还得去上朝,得等到晚上我从官署回来,才能送你”
妻子手捧起那碗清汤面,在初晓的晨光中盈盈笑望着他道:“这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贺礼。”
沈湛听妻子这样说,心中自是溢满甜蜜,岂知这话落在暗处之人的耳中,搅得那人心里不是滋味,握着蘅芜香囊的手,也不自觉攥紧。
大梁朝年轻的皇帝陛下,为她这寿辰,也算是煞费苦心,他之前从未为一女子生辰,如此费心思量过,想要为她盛大举办,所以将金秋菊蟹宴挪至昨日,想要极尽喜庆热闹,遂吩咐歌舞杂耍戏班轮番登场,想要新奇有趣、非同凡响,又特地命人牵来珍禽异兽供她赏看,想到女子应都爱烟火这等绚烂之物,又为她燃了满天烟花,最后,想到先前种种,都只是嘴皮子一碰,底下人就会去办的小事,无法表达他的心意,又特地亲手剪了“蘅”字赠她,贺她良辰。
但,歌舞杂耍,她未曾留心,珍禽异兽,她看着吓人,满天烟火,她面无表情,他亲手剪的那张“蘅”字,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随那只蘅芜香囊,遗落在惊鸿楼内
应是有意吧
他所做的一切,她都不屑一顾,在她眼里,都比不上明郎为她亲手煮的一碗面
秋晨寒气侵衣,皇帝站在隐蔽暗处,更觉寒凉,脚边草叶上的露水,随着曙光渐起,逐渐消融,皇帝想,他与她之间,就像这露水,只能存在在夜里,见不得光,她在这段露水情缘中涉过,天明之时,振振衣,半点露水不沾身地离去,而他身上的衣裳,却都为露水打湿,衣袖袍摆沉甸甸的,整个人湿漉漉一只,是抱膝蜷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贼,总是滞在原地,巴望着她再涉水而来,巴望着再与她相会,再也干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要在角落里长蘑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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