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医一边隔帕把脉、拈须思量,一边悄将目光掠过一旁眉宇沉凝的圣上,他是御前太医,平素只问圣躬,可圣上却让他来给楚国夫人瞧病,还亲自在这坐镇、无声望着榻上的楚国夫人,是不是对臣下的妻子,过于关心了一点
他只是一名太医,旁的也不敢多想,圣心不是能随意揣测的,弄不好窥探出什么,惹得龙颜大怒,反而丢了性命在宫中沉浮多年的御医郑轩,默将帕子收好,起身朝圣上一拱手道:“楚国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结,心脉不畅,待微臣开几副安心宁神的药汤,楚国夫人按时服下就好。”
说罢,郑太医见圣上朝他微摆了摆手,拎起药箱,躬身退了出去。
室内又只有她与他二人,皇帝挪坐到榻边,榻上的女子立刻背身侧卧,皇帝望着她清纤的背影,轻道:“夫人不能一辈子不看朕。”
温蘅不久前羞惭气愤地几要吐血,现下情绪已平复了许多,至少,表面看来如此,她忍着内心的复杂心绪,努力平静道:“那一夜,臣妇有错,错在误将陛下认作夫君,陛下亦有错,错在明知臣妇是明郎之妻,却没有推开臣妇,既然臣妇与陛下都有错,为何还要继续错下去,何不都将那一夜忘记,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是真心如此想,亦想说服圣上就此罢手,不想圣上听了她这番话,却轻轻笑了笑,“自朕登基以来,还没有人说朕错过,夫人是第一个。”
温蘅气结不语,想到了“对牛弹琴”四个字。
皇帝看她又不说话了,温声道:“夫人不想说话,那就听朕说吧,夫人说将那一夜忘记,就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在朕这里,是行不通的,朕对夫人动心,早在那一夜之前,若非如此,那一夜也不会做不了柳下惠,究竟是在那一夜之前的何时何地对夫人动了心,朕也说不清楚,朕只知道,某时某刻,夫人在朕心里留下影了,此后一日日地重叠,如水盈将溢”
温蘅听不了圣上这些“疯话”了,闭上眼颤声道:“陛下别说了”
皇帝道:“朕可以不说,但事实就是如此,摆在这里,藏不了,抹不去。”
他想让她转过来看他,然手刚触到她肩衣,她就瑟瑟一抖,直往榻内缩。
皇帝道:“夫人若总不肯转过身来看朕,朕就只好躺在榻内让夫人瞧了。”
温蘅朝里缩的动作一僵,皇帝轻轻搭上她的肩,令她转看过来后,双手仍不肯从她肩头离去,人也靠得更近,深深地望着他道:“朕从没有对女子这样过,从没有一名女子,能像夫人这样,让朕无法罢手、魂牵梦萦”
微炽的呼吸,轻扑在她面上,按着她肩的双手,用力很轻,可却如沉痛的烙铁压在她身上,让她心生恐惧,温蘅眼看圣上靠得越来越近,心里越来越慌,最后也不顾礼仪,硬挣了开去,匆匆起身下榻,就朝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子跪下,“臣妇福薄,承受不起陛下厚爱,心中唯有明郎一人,终此一生,绝不可能再有任何背叛夫君之举”
圣上就像听不见她的坚决拒绝,一边挽着她手臂扶她站起,一边继续自说自话,“朕能理解,夫人一时无法相信朕的话,无法轻易去信一位帝王的心,朕从前顾虑重重,总是藏着掖着,更是叫夫人以为朕只是一时兴起,往后,朕不再刻意收敛,朕捧出一颗心来,但请夫人看看。”
而后,他就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似的,一直滞留不走,甚至留在南薰馆用晚膳。
膳桌上所有,皆是温蘅爱吃的,圣上殷勤夹菜,一会儿道:“这道樱桃肉,是按夫人喜欢的做法做的,同新鲜樱桃一起闷煮,起锅时也用的樱桃汁浇灌”,一会儿道:“这道青州名菜荷花铁雀,是宫里一位来自青州的御厨做的,夫人尝尝,可有家乡的味道?”一会儿道:“这道八宝野鸭,按夫人的口味,多用小火,炖煮小半个时辰,十分酥烂香醇,且因夫人不爱食枣,御厨将之剔除,只放了白果、莲子、松子、芡实、火腿等佐料,其实可说是专为夫人做的七宝野鸭”
件件桩桩零碎道来,竟是对她的饮食喜好了如指掌,温蘅默默瞥了眼垂首侍立的碧筠,静立一旁的春纤,无声看着膳桌上这情景,想着不久前赵总管私下严词“敲打”她,道南薰馆所见所闻,半个字不得外传,也是心乱如麻。
圣上所夹的那些菜,温蘅半点没吃,没有用饭心情的她,只吃了几口白饭,便放下了乌箸。
皇帝一愣,正努力夹清蒸鲥鱼鱼腹鲜肉的手也顿住了,问:“怎么了?是御厨做的不好,这些菜不合夫人胃口吗?”
温蘅垂眼道:“臣妇不饿。”
皇帝静看了她一会儿,道:“那等夜里饿了,朕再让人传夜宵。”
温蘅听他这意思,还想在这待到夜里,心中是又怒又怕,等圣上用完晚膳,宫侍们将膳桌撤下去,温蘅朝圣上一福道:“皇后娘娘曾约臣妇赏月夜谈,臣妇请去椒房殿”
皇帝却道:“这几天总是下雨,夜里凉,月光也不好,你还病着,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温蘅僵在原地,皇帝朝她看了一眼,让诸侍都退下,走上前,要挽拉她的手。
温蘅朝后退避,皇帝也不勉强,只道:“坐下说说话吧,朕有许多话想同夫人说,从前半字不能吐露,现在终于能说出口了。”
温蘅对圣上,来来回回只有“臣妇受不起”、“臣妇绝不背叛夫君”那几句车轱辘话,但圣上似是“选择性用耳”,对她这几句听若未闻,总是自顾地倾诉他的心声。
温蘅也是无奈,垂首坐在那里,暗听室内角落的滴漏之声,看夜色渐浓,圣上仍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心中焦急,皇帝自顾自地动情说了许久,看她始终低首不语,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渐也息了声儿。
这时,外头传来几声轻细的猫叫,是每夜必至的那一大家子,猫食是一早备好的,春纤自会给他们喂食,温蘅此时此刻,也没心情放在猫身上,仍是垂首坐在那里不动。
皇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出了房间,温蘅以为圣上终于要走了,暗暗松了口气,也站起身来,朝窗边走去,看圣上是不是离开了南薰馆。
但圣上出了房门就不动了,站在门外廊下,负手望着那几只正嗷呜吃食的大猫小猫,不知在想些什么,望着望着,他慢慢地朝那几只猫挪走了过去,眼神从那两只大猫身上掠过,走到那几只小猫面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将手伸向了最瘦弱纤小的小橘猫。
那只小橘猫,原是它兄弟姐妹里性子最温顺的,但今夜可能饿急了,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忽有一只手搭在它头上,要打断它的进食,立时不满地“喵呜”一声,以示抗议。
圣上的手,登时僵在半空,他又目看向另外几只,神色凝重地像是在处决朝中大事,最后相中了一只吃得飞快、已滚圆了小肚子在舔毛的小黑猫,先是试探性地轻拂了拂它头顶的软毛,看小黑猫并不反感还亲昵地朝他掌心蹭了蹭,方才进一步小心翼翼提起它的后颈,如抱着个刺猬般,僵着身子将它抱到怀里。
温蘅以为圣上要把这只小黑猫带回承明殿养,谁知他又走了回来,进了屋子,看见她就站在门边窗下,微微一顿,而后僵僵地将怀中的小猫抱与她看,轻声道:“你摸摸”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内心s:摸你个大头鬼哦!!老娘要睡觉了,赶紧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下一章今晚半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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