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得能滴下墨的夜，月亮隐于云层后面，星星黯淡无光而且稀少。

这样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适合干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比如说，偷晴，又比如说，暗杀。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个人，他们脸色红润，穿着上好的犀牛皮制成的，几乎可以遮挡所有兵器的衣服。他们的虎口都有厚厚的茧，用的也都是一等精钢铸成的宝剑。而所有衣服饰物上面却有各种族徽。大宋，大夏各国皇室贵族都有。

而他们的脸色红润，和活人没什么分别。如果不是左胸口上那犹如针尖的鲜红色。还有盘旋在他们上方正高声叫唤的乌鸦。恐怕没人会把他们当作死人。

地上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人闻之欲呕。可在这群死人旁边，那两个男子却好像没有任何感觉。

不，应该说是站着的男子纹丝不动，另一个足有六尺高，脸上满是横肉的大块头。他此刻却像个大肉球一样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了许久都不敢起身。

明明只有半刻钟，大块头却感觉好像过去了半辈子。最后，实在忍受不了这种钝刀子割肉一样的大块头，他决定要伸头一刀来个痛快。

于是大块头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向前行了个礼，然后才敢开口。他的语气里丝毫不敢反驳，只是一个劲地请罪道：“殿，殿下。属，属下该死。属，属下，不该贪杯，误过了，接应您的时辰”

被大块头朝拜的男子面容有些青涩，应当还不到二十。可他却莫名给人一种感觉。帝王风范，虽在深夜，仍旧可以震慑宵小，让人顶礼膜拜，不敢生出异心。

说来也是奇怪，这男子下午刚刚被喂了毒药，晚上“很巧地”就有特别多武功高强的人前来要他的命。明明十分凶险的事情，可仔细观察下来，却发现他的呼吸十分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只有那双比黑珍珠还漂亮的墨色眼珠，此刻染上了无边夜色。不，应该说，它比夜色更暗，因为所有的光都被它反弹了出去。

那男子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起身吧。”可是那大块头却更加害怕了，整个人就像浸在了寒冬腊月的河水里，下身隐隐有股臊气传出。他早就听说过赵王旭喜怒无常，经常在生气的时候故意微笑，等到下属刚刚态度轻松的时候，他又会取了对方的性命。而且他总是在面容温和的时候杀人。刚刚他就亲眼见到了，他嘴角噙着微笑。既像清晨在林间散步，整个人自在舒适。又如明珠艳丽，熠熠生辉。可是谈笑风生间，一个又一个人就如被闪电击中，每个人都是一刀致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大块头此刻害怕到了极致，以至于产生了一缕错觉。男子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个弧度。他本来生得就好看的眉眼，这下子更是犹如画成，让人望之心折。

“与你无关。韦氏想杀本王不是一天两天了，本王知道你是无辜的。否则你现在也不会还能张开那张嘴，跟我求饶。”话说得轻描淡写，里面却包含了浓浓的杀意。大块头满头都是汗，不过也知晓这男子的脾气，言出必行。

死里逃生的大块头顿时增长了无数智慧，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之间他用力舒了一口气，哈气讨好地问道：“多谢殿下饶命。属下这就将功补过。去把那胆大包天的小丫头抓过来，把她碎尸万段。”

“不必了。”男子眼锋一扫，似有万斤压力向那大块头压下去。他再不敢抬起头来。只有耳边比冰还冷，比雷电还凌厉的话语不断响起，弄得大块头心惊胆战，整个人快要晕了过去。

“那姑娘衣着不凡，那蛊虫更是西宁城边，专收皇族供奉的娲皇庙才有。我们初来此地，实在不方便为这么个小蚂蚁得罪大夏豪族。”那大块头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再不敢多说什么。只管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因为太害怕，大块头不敢抬头。否则他一定会惊掉下巴，昏倒三天三夜都醒不过来。

从来都是心如铁石，而且喜怒无常的那男子，此刻脸上神情却非常温和。就像寒冰遇到了春风，化成了柔柔的春水。本来就像天神一样俊美，也跟天神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因此添了一种奇特的绮丽。

其实，别说是那大块头，连那男子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了。说实话，平时只要被他发现有一点危害的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让对方粉身碎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那个臭丫头受伤。哪怕她曾亲自暗算自己，又亲手喂自己吃下毒药。可只要一想起那滴滚烫的眼泪。他紧握着的拳头就不由自主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