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大当家昨晚睡下后,今早没醒过来,兄弟们认为这是天底下最好的死法,无疾而终,丧事需要大张旗鼓去热热闹闹地办,可以让大当家含笑九泉的同时,也能给清风山寨扬名。
不过在操办陈混的丧事之前,山寨众兄弟应当推选出主持大事的大当家来,在山上也不讲究什么兄终弟及、子承父位那一套,还得靠选,柳易几乎是全票通过地做了大当家,操持着安葬了义父。
半个月内,山寨中的日子毫无波澜,前面劫来的金银还有很多,也算是穿吃不愁了,柳易每天忙着练刀,有时也会拿着剑比划比划。
八月十五,那晚整个山寨灯火通明,又是烤肉又是喝酒的,柳易去看了一下,他明天想让人送下山去的几个叔叔辈老人很高兴,都喝高了,酒水顺着胡须淌到肚皮上,其他人也喝高了,吹牛的声音比鼓声还要响亮。
柳易回房,刚打开门,咻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柳易本能地往后一倒,后背上嵌满了密密麻麻的铁蒺藜,他感觉整个身子酥酥麻麻,心想果然惹不起,来不及提刀,强撑着一口气直冲出去,山寨内横七竖八的皆是死人。
柳易直接窜进了密林,鹤壁剑宗所在的川龙山方圆三四百里,尽是茫茫的深山老林,若非从小就生长在川龙山之中,其他人是找不到方向的,柳易一路往密林里逃掠,那些顶尖的罗网刺客在茫茫林子中使不上一手精致的追踪秘法,慢慢地越来越远,柳易的情况也越来越糟,黝黑的皮肤由黑转红,最后变成了土色,他一直在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倒下了就真的倒下了。
凭着一股意志力,柳易最终跌跌撞撞地出了密林,踏上了鹤壁剑宗的石梯。
鹤壁剑宗的山门是开山老祖从域外搬回来的一块青玉,高大威猛,上书四个篆字,字大如斗。
鹤壁剑宗已有人等候多时,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扶着柳易说道:“家师觉得,念在多年邻居的份上,我可拿一份解毒的丹药给公子服下,但留公子在山上是不能的。”
干你娘的江湖大派,干你娘的神仙宗门。”喊出了满腔怨气,柳易接了丹药,转身下山。
鹤壁剑宗山下五十里,是一个叫百然镇的小镇,常年有贩夫走卒落脚,小镇慢慢地烟火旺盛非常,有很多外来人在此盖房子居住,也有二三十家生意人在此开酒肆茶馆,整个人一片狼藉的柳易跌跌撞撞入了小镇,躺在了名叫平安酒馆外的一堆马草里。
平安酒馆里的客人,听说最近路上不太平,前几日就连义威镖局的镖都被劫了,他们这几日并不打算赶路,都在酒馆内喝着酒,议论着天下大事。
“今年的霜降是哪一天啊,怎么现在就起霜了。”
“今年的冬天可能会很长了。”
穿着白衣的剑客抱着剑而来,白靴踩在马粪上,真是糟蹋了那么好的靴子,看到此人之后,酒馆内安静了片刻,随后又是谈论声。
“听说了没有,玉北神死了。”一个走镖的汉子说道。
有人答道:“这大半年一个外来人没遇到,哪能知道外面的事!”
不知道玉北神是何许人也的年轻人好奇地问道:“玉北神谁啊,那个大官?”
酒馆里的老人像是看白痴一样地看了问话的人一眼,没人答他的话。
镖师打扮的壮汉自顾自地说道:“我小时候就是听他的故事长大的。”
先前还耐着性子没问的小镖师下意识地说道:“说书的?没什么稀奇的嘛!这一年多来说书的可见得多了。”
壮汉止住了话语,脸色愠怒地看了插话的小子一眼。
先前说大半年没遇到外来人的老人捋了捋袍子,急切道:“说啊,怎么就不说了?”
和那镖师相熟的人调侃道:“郑大镖头在等着大家给赏钱呢!”
姓郑的镖头也顺着说道:“各位看官,只说那一日。”然后还真就止住了话了。
酒馆里的人起哄道:“看这行头做派,老匹夫,干脆放下大半辈子的营生,九郡大城随便落脚哪一个,你也饿不死,何必这样刀光剑影里讨生活?”
听到这话,镖头也就不吊着大家胃口了,大手拿起陶碗,喝了一口凉了的酒水。
咳嗽一声,说道:“那玉北神算是大沁有名的剑术大师,成名于三十年前,我们十多岁的时候在市上天天能听到关于他的新鲜事。”
知道的人耐不住性子喧哗道:“大镖头,挑重点说话,我们那代人还有哪个不知道玉北神?”
来了兴趣的灰衫掌柜也双手趴在松木柜台上听着,听到有人如此说,晃着身子温文地说了一句,“故事好不好我都能听,只希望能够多下些酒水。”
客人也算是豪客,回了掌柜的老书生道:“刚说了一个等着给赏钱的掉钱眼儿里了,这又来了个掉钱眼儿里了的。”
镖头笑了后接话道:“凡夫俗子哪个不掉钱眼儿里,我倒是不想,奈何家里那位逼着要胭脂水粉!还有刚学会要鬓钗的小丫头!”
如此说着的汉子笑容温暖,正如此时的太阳,可以融化了马草上的严霜。
镖头显然不是个会说故事的人,说岔了还不自知,自有人提醒。
“我们听你说玉北神呢!说着说着又扯上你了,你家里那点事我们可不感兴趣,除非是那档子事。”在场的人都露出会意的笑容,说话那人耸了耸肩,肩膀上的棉衫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棉花褥子。
口拙的镖师接着说道:“玉北神死了,凤鸣城出了个了不得的女子剑仙。”
随后自顾自喝酒喝茶,满堂的客人还等着下文呢,镖头闲情逸致地使着嚼杨木。
老人试探性问道:“没了?”
镖师答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