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汐挂了电话后,回家打包了行李,跟家里的阿姨说要出差两三天,悄悄定了张去国的机票,一个人开车去了机场,再没有惊扰其他人。
这个地方太过压抑,她只是想逃离。
她在机场坐了两个小时,循环听着一首用她不了解的小语种哼唱的歌曲。那首歌伴奏的痕迹很淡,大多时候只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低吟着。她的声音有些缥缈,仿佛抛出去的沙在风中激荡,终又了无痕迹地随风逝去,跟人留下了无尽的念想,却又无迹可寻。
从大厅的玻璃窗望出去,幽暗的城市上空笼罩着密不透风的云,一切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虚妄。
那个陪她熬过漫漫长夜的人就这样在拂晓的某一刻悄然离去,她怎么也找不到。
有一天,她终于又看见他了,却早已物是人非。
早知如此,她何必等呢?
此刻,她的落寞就想是遇到热水的茶叶,恣意舒展,再难收回。
她如今好像明白了,其实等待并不是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在那一瞬间,你终于发现自己执着了这么多年的等待是一个错误。
可以了,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
那天他用身体护着她逃离恐怖袭击现场的情谊,她用这四年的等待,早已还清了。
于情于理,她不欠他了。
该忘了。
飞机冲上云霄,那低沉而压抑的轰鸣声让她觉得自己不是正在逆风穿越云层,而是在背着时光旅行,去回溯那些逝去的人和事。
恍惚间,她产生了一丝错觉:只要她一下飞机,黎深还会满怀期待地捧着一束花,在站台等她。
可惜,那终究只是错觉。
国的早上七点,天两得很澄澈,阳光却不刺眼。
宋汐独自下了飞机,望着那白纸一般的天空,竟不知道该去向何处。
犹豫再三,她终究还是走了她最熟悉的那条路,乘地铁,再坐上几站公交车,公交车的对面是她的学校。
从东门出去,左拐,沿着那条种着梧桐的路曲折前进,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向左拐,再走上两三分钟,再右拐,黎深开的店就在马路对面,从左往右数第三家。
这个点,它还没有开门。
宋汐看着路上的人渐渐变多,心里那种似曾相识却又难以捉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一闭上眼,他们的音容笑貌就历历在目。
总有些事,是她忘不了的,时常想起、历久弥新。
她和她的相识,是出于非常偶然的因素。
那天晚上,她刚写完一篇论文,疲惫之余,又不想呆在住所虚度光阴,便一个人出门四处闲逛。逛累了,就找了家咖啡店进去休息。她进去才发现,这家店的主人,是个华人。
他就是沈景遇,那时,他叫黎深。
他听到门口的风铃声,知道有人进来了,才缓缓从那堆积如山的书籍中探出头来。他看到她的面孔,犹疑了一下,迟疑着用说道:“需要什么?”
“热拿铁,双倍糖,谢谢!”
“20欧。”
宋汐暗自心想,这价格,有点贵了吧!却不好意思这个时候走掉,默默掏出了钱包。
他收了钱,利索地起身到身后吧台上操作了起来,片刻后,将咖啡稳稳地端到了宋汐面前。
宋汐好不容易见到国人,可不急着享用咖啡,赖在吧台上和他攀谈了起来。
“你在写论文吗?你工作看起来不错,老板都允许你上班时间把这么多参考资料摊在这。”
黎深拿过毛巾擦了擦吧台,淡淡地说:“我就是这的老板。”
宋汐有些惊讶,微微张了张嘴,缓过神来忙问道:“厉害啊!你大几了?怎会有时间开店?”
他们这些留学生,本身就人生地不熟的,各种课业压力还出奇的大,能抽出时间来做份每周不超过八小时的兼职就不粗了。这家伙倒好,直接自己开了家店。
“有空就开门,没有就关门,有什么难的。”
也是哦,他咖啡定价这么高,也没打算靠人流量挣钱。
他补充道:“还有,我研一了。”
“那你什么时候来国的?”宋汐今天聊天的兴致特别高。
黎深理了理桌上摊开的各色资料,背对她说道:“问这么清楚做什么?你每见到一个华人都要这么像看见稀有动物一样盘问吗?”
“我”宋汐想反驳,却有些说不上话来。
“里面空位置很多,你不用在门口吹冷风。你找个位置,我帮你把咖啡端进去?”他这话说的是建议,用的却是命令的语气。
宋汐真是不明白了,他这样,怎么会有生意。
又贵,服务态度又差。
见她站在原地没有反应,他主动上前来靠近她,问道:“你要坐哪?”
宋汐无奈地抬起右手朝里面随意地指了指,很不情愿地说:“就那里吧!”
他面无表情地将咖啡和托盘端到那边的位置上,轻飘飘地说了句,“天冷凉得快,赶紧喝吧。”
“等等!我叫宋汐,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他转正了身体,拍了拍围裙,简短地做着自我介绍:“黎深,黎明的黎,深渊的深。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你去忙吧。”宋汐看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赶紧将他送走了。
安定下来,宋汐这才发现,沙发侧面隔板上放着一个小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排着几本书,风格一致,应该是一个出版社同一个系列的。她想着反正论文写完没有压力,便挑了一本出来看。
来国一年多了,还没什么时间安静下来看一看与专业无关的书籍呢,今天是个好机会。
在这个布帘隔出的小小空间里,台灯橙色的光暖暖地照在暗紫色的沙发上,倒是显得十分温馨。唯一不好的地方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比较容易犯困。关了窗,窗外的风再肆意咆哮也与她无关了。
宋汐本想小眯一会,没成想,直接睡着了。
到了十二点半,其他的顾客都离开了,黎深打扫完卫生,见宋汐那边一点响声都没有,便透过帘子的空隙稍稍瞥了眼,见女孩抱了本书倚靠在沙发上,双眸紧闭,双眉舒展睡得正香。
他突然察觉到,她那未施粉黛的脸上有种特殊的气质在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十二月的国已经,夜晚的时候还容易飘点雪。房间里虽然开了空调,靠窗的地方却仍然有些寒气。他没有叫醒她,却怕这个唯一的顾客着凉,好心地给她拿来毯子盖上,还帮她拉上了窗帘。